雅利奇扶着巧云的手迈过门槛,花盆底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她忽然驻足回首。
蔓儿倚在门边,手中的帕子挥得欢快;圆姐和桑宁挤在窗棂后,发间的珠花随着她们探头探脑的动作轻轻摇晃;婉仪的房门紧闭,静得仿佛无人居住;而舒舒的雕花窗扇却猛地阖拢,震得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
第二日拂晓,各宫的赏赐已先雅利奇一步抵达钟粹宫。晨露未曦之际,太监们捧着朱漆托盘鱼贯而入,在正厅摆开一列:
太皇太后的赏赐最是打眼:一支南海明珠攒成的步摇,十八颗浑圆珠子在锦盒中泛着柔光,每一颗都透着经年累月的温润。
太后的赏赐则实在得很:二十两赤金锭子整整齐齐码在缠枝莲纹的银盘里,新熔的金子还带着几分火气,边缘带着铸模的毛刺,在银盘里折射出锐利的金光,晃得小宫女不得不眯起眼睛。
皇后的赏赐最是体贴:四匹苏绣锦缎,一色雨过天青,一色杏花春,一色海棠红,一色月白,都是时下最时兴的花样,连褶子都熨得一丝不苟。
最叫人琢磨不透的是皇上的赏赐:一匣子上等的丁香香料。那紫檀木匣刚启开一条缝,清冽的香气便窜了出来,在厅里打了个转,又悄悄钻进了每个人的衣袖。
当雅利奇乘的轿辇在钟粹宫前落下时,各房的格格们早已聚在正厅看热闹。
蔓儿见雅利奇回来,提着杏色裙裾快步迎上去:“哎呦,我们小甜果可算回来啦?”她故意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飘进众人耳中,“昨夜滋味如何呀?”
雅利奇双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蔓儿!你...你再胡说,我可不理你了!”她作势要拧蔓儿的胳膊,眼角却含着掩不住的笑意。
舒舒倚在酸枝木椅背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里的浮沫。茶汤映着她似笑非笑的眉眼:“雅利奇格格当真是好福气,咱们这批秀女里,就数你最先承恩。也不知下一个能有这般造化的,会是谁呢?”
雅利奇抚了抚鬓角,玛瑙坠子在晨光中轻轻摇晃:“许是皇上体恤我在众姐妹中年长些。”她转向舒舒,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没准今晚敬事房的绿头牌就翻到妹妹名下了呢。”
话音未落,茶盏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舒舒抬眼看看雅利奇,忽而轻笑,并未再多言。
未时三刻,梁九功带着宣婉仪侍寝的旨意,再次踏进钟粹宫。当“宣婉仪格格侍寝”的旨意传入房内时,舒舒手中的绣绷“啪”地落地,银针在青砖上折射出冷光。
翌日清晨,内务府的太监们捧着朱漆礼盒鱼贯而入。太皇太后加赐的东珠耳坠、皇上亲赏的御制螺子黛、皇后特意添的云锦妆花缎,将正厅的紫檀多宝阁堆得满满当当,比之昨日还厚上几分。
舒舒站在廊下,看着往来不绝的宫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眼中那抹复杂难辨的情绪,似怒、似怨、又似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落寞,让人望而生畏。梅香将自家主子这副神情看在眼里,终究是没敢再多说一句话,只能小心翼翼地垂首侍立,大气都不敢出。
第三日酉正三刻,蔓儿被乾清宫的杏黄暖轿接走时,钟粹宫的西梢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婉仪倚在窗前,看着小轿消失在宫道转角,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棋盘上的棋子,可算是都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