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正要接话，忽见两道纤影卷着香风掠过，浅绿与天青的袍角扫过青砖上尚未干透的露水。
“蔓儿姐姐，小心崴了脚！”圆姐急急唤了声，却见完颜蔓儿提着浅绿纱袍下摆，银纽子在晨光里跳成串流星。
她发间别着的珍珠流苏簪簌簌作响，竟还腾出手拽着雅利奇的绦子：“好姐姐，昨儿咱们可说好了要比谁先摸到坤宁宫的鎏金脊兽呢！”
雅利奇的天青缎袍掠起细浪，珊瑚珠拍打着银扣，发出脆生生地声响。她笑声清脆，惊起檐角蹲着的铜铃铛。
两人身后芳华和巧云追得鬓角沁汗，两双青缎鞋在湿漉漉的砖面上直打滑。“福晋们仔细冲撞了...”话音未落，雅利奇镶着孔雀石的靴尖已踢翻道旁铜雀灯，灯芯溅起的火星正落在蔓儿袍角。
桑宁眼疾手快，扯过春桃腰间素帕扑上去。待扑灭火星后，却惊奇地发现，那浅绿纱料上银线绣就的缠枝莲纹竟分毫未损。
“到底是江宁织造新贡的云雾绡，质地如此上乘。”圆姐捏着帕子轻笑，顺手替蔓儿扶正了歪在一旁的珍珠簪，略带调侃地说道：“只是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倒比平日里的桑宁还教人心惊。”
话音刚落，游廊尽头传来唐嬷嬷不轻不重的咳嗽声，惊得蔓儿慌忙把扯松的梅花银纽挨个儿扣紧。雅利奇倒是难得，理直气壮挺直腰板，发间鎏金蝴蝶簪上嵌的绿松石在雾里幽幽发亮。
琉璃瓦当滴落的晨露正巧溅在佟佳舒舒橘红镶边袍角，她偏头瞥了眼闹作一团的几人，眼中是有几分不懈。晨雾漫过她领口三道金丝锁边，衬得蜜蜡纽扣愈发鲜亮如新桔。
“到底是包衣奴才跟着的，慌脚鸡似的。”这话轻飘飘落在青砖缝里，她抬手扶了扶鬓边新贡的琉璃耳珰，琥珀色流光掠过绣金柿蒂纹的袖口，径自往前去了。
舒舒身后跟着叶赫那拉婉仪，婉仪缀着米珠坠儿的银链子晃了晃，俯身时两把头侧垂的豆绿流苏几乎扫到蔓儿裙角。
她指尖抚过云雾绡上被火星燎出的浅痕，水绿绸袍袖口露出的半截素银护甲尾端微翘：“江宁织造局的暗纹果然玄妙。”起身时正撞见桑宁悄悄将烧焦的素帕往春桃袖里塞，两人对视间俱是抿唇一笑。
游廊尽头忽传来坤宁宫方向击云板的闷响，惊得雅利奇下意识攥紧蔓儿的手。雅利奇的天青缎袍上珊瑚珠乱颤，倒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鲜妍。
婉仪忙将两人松脱的绦子系紧，藕荷色比甲在雾里洇开淡淡水痕：“前头崇禧门的琉璃影壁都望得见了，仔细教引嬷嬷瞧见碎步。”
晨风卷着檀香味掠过重华门，六色衣袂在九曲回廊间忽隐忽现。桑宁蜜合色旗装上的暗银云纹被雾气润亮，恍惚竟似要腾空而起。圆姐月白坎肩下的雪青绦子随风往后飘，正巧缠住身旁春桃腰间晃动的流苏。
坤宁宫的歇山顶垂脊跑兽已破开雾霭，檐角铜铃正荡开卯时的第三声清响。
唐嬷嬷捧着丹陛仪仗站在丹墀下，钟粹宫新晋的六位福晋在晨光里站成一片流云，连舒舒鬓边的琉璃耳珰都凝住了流光。
晨光终于刺破云层，琉璃瓦上凝露渐次蒸腾。六道影子斜斜铺在丹墀之上，最长的那道影子里藏着舒舒的橘红袍角，最短的却非雅利奇的天青缎袍，而是婉仪水绿绸裙下露出半寸的素缎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