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月站在那里,虽然听不清里面的具体对话,但那压抑的惨叫和萧璘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戾气,让她心头发紧。
看到甘月,萧璘周身的寒意微微收敛,但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未能散尽的暴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我厌弃。他走到甘月面前,低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声音有些沙哑:“刚才……都听到了?”
甘月轻轻点头。
“怕吗?”萧璘问,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看到朕这样……折磨他们,手段狠辣,内心阴暗。这才是真正的萧璘,双手沾满血腥,内心充满仇恨,不堪入目。”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到一丝恐惧或退缩,好印证自己早已认定的、不配得到光明的命运。
甘月没有立刻回答。她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眉宇间深藏的疲惫与痛苦,看着他努力维持平静却微微颤抖的指尖。她想起了2333告诉她的,那个五岁孩童在柜中目睹的惨剧,想起了他这些年在阴谋与仇恨中挣扎求生的艰难。
心中没有恐惧,只有铺天盖地的心疼。
她伸出手,不是去握他冰冷的手,而是轻轻抚上他紧蹙的眉心,动作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怕。”
萧璘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甘月继续轻声说道,目光温暖而包容:“我看到的,不是一个不堪的暴君。我看到的,是一个被夺走了母亲、被至亲背叛、被逼着在黑暗中独自长大的孩子……现在,他只是在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只是在为他的母亲讨回公道。如果这叫不堪,那这世道,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晶莹的泪光,却努力不让它落下:“哥哥,我心疼你。心疼那个躲在柜子里的小男孩,心疼那个不得不伪装自己的少年,心疼你现在……还要亲手揭开伤疤去面对这些丑恶。但我不会怕你,永远不会。因为我知道,你的狠,是对敌人;你的恨,源于失去的爱。你的心里,还有温暖的地方,对吗?”
这番话,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冲垮了萧璘心中最后一道冰墙。他猛地将甘月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身体微微颤抖着,像一个终于找到依靠的迷路孩子。
良久,他才用极度压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第一次向她袒露了那段尘封的、血淋淋的过往——母妃如何被毒杀、被侮辱,他如何躲在柜中目睹一切,如何被母妃以死相逼逃离,如何在这些年的伪装和仇恨中煎熬……
甘月静静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她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他,用自己单薄却坚定的怀抱,告诉他:我在这里,我懂,我陪你。
那一刻,地牢的阴冷似乎被驱散了许多。萧璘在甘月的包容和理解中,仿佛得到了某种救赎和净化。他内心深处的暴戾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被全然接纳的归属感。
至于柳皇后和萧玦最终的命运?萧璘没有告诉甘月。后来,宫中只隐约传出柳皇后在狱中“病故”,萧玦被废为庶人后“暴毙”的消息。而更深层的、诸如将柳皇后赏给受过她折磨的太监之类的残酷报复,萧璘绝不会让这些污秽,玷污了甘月眼中的纯净世界。他的黑暗,由他背负;她的光明,由他守护。
经此一夜,萧璘对甘月的感情,更深了一层,那是一种糅合了爱意、依赖、感激与誓死守护的复杂情感,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