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璘挥手屏退了左右,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他缓步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给予他生命、却也带给他无尽痛苦和屈辱的父亲。
老皇帝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到来,费力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聚焦在萧璘脸上。他嘴唇翕动,发出微弱而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最后的、或许是虚伪的期盼:“璘……璘儿……你来了……朕……朕不行了……这江山……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做个仁德之君……莫要……莫要学朕……”
他试图伸出手,做出一个想要父子相握的姿态,营造出最后一刻的“父慈子孝”,以期在史书上留下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
萧璘静静地看着他表演,脸上没有任何悲戚,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他没有去握那只颤抖的手,而是微微俯身,声音清晰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入老皇帝的心口:
“仁德之君?像您一样,靠着欺骗和利用一个深爱您的女子登上皇位,然后再将她和她全族无情抛弃、虐杀至死吗?”
老皇帝的眼睛猛地瞪大,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璘。
萧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继续用那种平静得可怕的语调说道:“父皇,您是不是忘了?五岁那年,母妃的寝宫里,那个您和皇后亲手灌下毒酒的晚上……那个紫檀木立柜的缝隙后面,有一双眼睛,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您是如何笑着承认利用母妃的,皇后是如何用刀划花母妃的脸,那些太监是如何……欺辱将死之人的……哦,还有母妃最后是如何吐血自尽……每一个细节,儿臣都记得,分毫未忘。”
老皇帝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色由灰白转为骇人的青紫,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甲因为用力而掐进了掌心。
“您放心,”萧璘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淡漠,“这江山,儿臣会接手,也会治理好。但绝不是为了延续您的什么‘仁德’,而是为了告慰母妃和外祖一族的在天之灵,也是为了……不再让这等龌龊肮脏之事,玷污这万里河山。”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床上痛苦抽搐、目眦欲裂的老皇帝,转身,毫不留恋地向殿外走去,留下一句轻飘飘却足以致命的话:
“您就安心地……去吧。地狱里,母妃和外公他们,想必已经等了您很久了。”
殿门在萧璘身后合上。几乎就在同时,殿内传来了老皇帝一声极度不甘、充满恐惧和愤怒的嘶哑哀嚎,接着是御医们惊慌的呼喊和器物倒地的声音。
昭明帝萧璟,驾崩。死时双目圆睁,面目扭曲,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惊吓,绝非安详离世。
然而,对外公布的遗诏和官方史册上,只会记载先帝在平定叛乱后,因悲伤过度、旧疾复发,龙驭上宾,临终前召见新帝,殷殷嘱托,父子情深,场面感人。至于乾元殿内那场只有两人知道的、诛心的对话,则被永远埋藏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下。
老皇帝的丧仪办得极为隆重,依制国葬。但知情者如萧璘的心腹都清楚,这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戏。真正的萧璟,在萧璘心中,早已随着母妃死去的那一晚一同腐朽了。他的身后事越是风光,反而越衬显出他生前的虚伪与结局的凄凉。
经此一事,萧璘内心最后一丝对所谓“父子亲情”的虚幻牵绊也彻底斩断。他变得更加冷硬、果决,唯一能让他流露出些许温情的,只剩下了那个在他最黑暗时刻给予他光明和救赎的人——甘月。
皇权之路,注定孤独,但他已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