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却按住华雄,对城上喊道:“王都尉,休要疑心!实是因长安局势复杂,太师恐有内应,故命我先行接管防务,清查奸细!你若忠心太师,更应配合!莫非你要抗命不成?” 他话语软中带硬。
那王都尉还在犹豫,徐荣已暗中命令一部精锐悄悄绕至城防薄弱处,准备强攻。恰在此时,城内有识时务的军官,见李肃大军兵临城下,知不可守,又恐玉石俱焚,竟突然发难,杀了那王都尉,打开城门投降。
就这样,李肃、徐荣、华雄三人,凭借李肃的身份威望、对西凉军内部情况的熟悉,以及软硬兼施的手段,一路西进,或骗或吓,或拉拢或镇压,竟真的兵不血刃或仅经微小战斗,便连续拿下了潼关至长安之间的所有重要城池据点。他们每下一城,便迅速整顿防务,清除异己,安抚百姓,并派出快马,向后方的简宇报捷。
当简宇亲率的主力大军,浩浩荡荡沿着这条已被扫清的通道西进时,沿途所见,皆是井然有序的防务和恭迎的守军。道路畅通无阻,粮草补给也得到了保障。李肃、徐荣、华雄三人在霸陵城外迎接简宇,禀报了沿途情况。
简宇望着远处已隐约可见的长安城轮廓,再看向风尘仆仆却精神抖擞的三位将领,赞许地点了点头:“三位将军辛苦了!兵不血刃,连下数城,打通要道,此功非小!如今,只待长安城内信号了。”
西进的大门,已彻底敞开。诛杀董卓的最后舞台,长安城,近在眼前。而此刻的长安城内,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也即将拉开帷幕。
长安城内暗流涌动,郿坞内,却是醉生梦死。史阿如同暗夜中的蝙蝠,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入司徒府,将“网可收矣”的讯息精准地带给了简雪。一直强自镇定的简雪,在听到兄长已亲临潼关,大军随时可至的确切消息后,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为之一松,清丽的眼眸中爆发出璀璨的光彩。她一刻也未耽搁,立刻前往王允书房。
“司徒公!”简雪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带一丝颤音,但语气却无比清晰,“史阿已回,家兄大军已至潼关,西进之路已通,正在等候我们的信号!时机已至!”
王允正在焚香静坐,闻言猛地睁开双眼,手中念珠啪嗒一声落在案上。他站起身,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交织着狂喜与破釜沉舟的决绝:“苍天佑汉!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小姐,依计行事!来人,即刻请奉先与马太傅前来!”
片刻之后,吕布与太傅马日磾应召而至。吕布一身常服,但眉宇间的彪悍之气难以掩饰,他看向王允和简雪的眼神,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杀机。太傅马日磾则是一位年老持重的老臣,虽面露忧色,但眼神坚定,显然早已知晓内情。
王允目光扫过二人,沉声道:“奉先,马太傅,成败在此一举!便依前计,请二位携天子诏书,前往郿坞,诱那国贼入京!”
吕布慨然应诺:“布早已等候多时!”马日磾则整了整衣冠,肃然道:“老朽虽不才,亦愿为汉室除此巨奸!”
一切准备停当。吕布挑选了十余名精锐心腹骑士,与马日磾一同,手持一卷黄绫诏书,跨上快马,离开长安,向着郿坞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起滚滚烟尘,如同催命的符咒。
此时的郿坞,与其说是一座堡垒,不如说是董卓穷奢极欲的乐园。坞内积谷可支三十年,金玉珍宝堆积如山,美女歌姬不计其数。董卓正搂着抢来的美女,在大殿内饮酒作乐,欣赏着歌舞,肥硕的身躯陷在柔软的锦榻中,醉眼惺忪。殿内充斥着酒肉香气和靡靡之音,与长安的紧张氛围判若两个世界。
忽然,心腹侍卫来报:“启禀太师,长安有天使至,言有天子诏书。”
董卓醉醺醺地抬起头,粗声问道:“哦?来者何人啊?”
“是温侯吕布与太傅马日磾。”心腹侍卫报告道。
听到吕布之名,董卓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近来他与这义子确有些龃龉,但一想到吕布的勇武和两人闹矛盾后吕布谦恭的模样,他并未深想,挥了挥手,吩咐道:“去唤他们进来。”
片刻,吕布与马日磾两人步入大殿。吕布一身戎装,英武逼人,但此刻却刻意低眉顺目;马日磾则手持诏书,步履沉稳。二人上前,依礼参拜董卓。
董卓并未让他们起身,而是懒洋洋地问道:“天子有何诏书啊?”他的声音粗嘎,带着久居上位的傲慢。
马日磾闻言,眉头稍皱,但还是展开诏书,朗声诵读,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朕闻乾坤之道,禅代有时。汉室陵替,气数已衰。太师功德巍巍,允塞苍冥,乃神只之所眷,亿兆之所依。朕久疾新痊,思避贤路,欲效仿尧舜故事,禅位于太师。谨择吉日,大会文武于未央殿,恭行大礼。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董卓听罢,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猛地坐直身体,肥胖的脸上因激动而泛出油光,但仍存一丝狡黠,盯着吕布,急忙问道:“奉先我儿,司徒王允对此事,意下如何?”他深知王允乃是如今朝中清流领袖,他的态度是至关重要的。
吕布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无比,甚至带着几分谄媚:“回禀义父!王司徒深明大义,早已命人在城南高筑受禅台,吉日已定,只待义父鸾驾入京,便可承继大统,君临天下!”
“哈哈!哈哈哈!”董卓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得意,放声狂笑,声震屋瓦,“好!好!吾夜来便梦一金龙罩身,今日果得此喜信!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时哉不可失!”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穿龙袍,接受百官朝拜的景象。
他当即下令,命心腹将领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四人率领精锐的飞熊军三千留守郿坞,自己则迫不及待地命令准备銮驾,即日回京。他得意地看向吕布:“奉先吾儿,待朕登基,你便是朕的大将军,总督天下兵马,看那时候,谁敢与你为敌!哈哈哈!”
吕布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与杀意,躬身下拜,声音却洪亮:“儿臣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声“陛下”和“万岁”,叫得董卓心花怒放,更是让他疑心尽去。
志得意满的董卓进入后堂,向母亲辞行。其母已是九十多岁的老妪,颤巍巍地问道:“我儿何往?”
董卓意气风发:“母亲!儿此番入京,是去接受汉家皇帝的禅让!从今往后,您就是皇太后了!”
老母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忧心忡忡:“我近日来总是心惊肉跳,寝食难安,恐非吉兆啊。我儿,还是莫要去了。”
董卓正沉浸在皇帝梦中,哪里听得进去,不以为然道:“母亲多虑了!您即将成为国母,这是天大的喜事,有点心惊,不过是预兆祥瑞罢了!”说罢,便不耐烦地辞别母亲而出。
正当董卓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郿坞,准备上车出发时,一人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拦在车前,正是他的首席谋士李儒。李儒面色焦急,也顾不上礼节,急声道:“明公!且慢行!儒以为此事大有蹊跷!”
董卓见是李儒,微微皱眉:“文优,何事惊慌?”
李儒喘着气,语速极快:“王允此人,诡诈多谋,其心难测,岂可深信?且近日温侯与明公屡生嫌隙,其心必怨,安肯真心拥戴?再者,天子虽幼,却聪慧异常,岂不知禅让等同自寻死路?焉有主动让出江山之理?综上所述,此去长安,恐是王允、吕布设下的圈套,凶多吉少啊,明公!不如称病不朝,观其动向,方为上策!”
董卓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他正做着皇帝梦,被李儒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不由得恼羞成怒,呵斥道:“文优何出此不祥之言?!吾掌天下兵权,威震四海,王允、吕布不过区区臣子,安敢害我?天子小儿,定是见吾势大,心胆俱裂,故欲让位以求活命耳!汝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乱我军心!”
李儒见董卓不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泣血苦谏:“明公!非是儒危言耸听!此事关乎身家性命,社稷存亡,万万不可轻率啊!请明公三思!”
董卓见其纠缠不休,愈发不耐烦,挥袖道:“吾意已决,休得多言!再敢阻拦,定斩不饶!”
李儒见董卓执迷不悟,知难以劝回,只得退而求其次,含泪道:“若明公执意要去,请准许儒随行左右。万一有变,儒亦可……亦可为明公尽最后一份心力。” 他心中虽然已升起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打算尽最后一份力。
董卓见他不再反对,只当他是过度忧虑,便不在意地摆摆手:“既如此,你便跟着吧。” 于是,李儒也登上了后方的车辆,一行人马,前遮后拥,离开经营已久的巢穴郿坞,向着那死亡陷阱——长安城迤逦而行。
行程伊始,便显不祥。大队人马行不到三十里,董卓所乘的豪华马车的一只车轮竟突然断裂,车身倾斜,险些将肥胖的董卓摔出车外。董卓惊魂未定,下车换乘骏马。谁知又行不到十里,那匹西凉良驹突然如同见了鬼怪般咆哮嘶鸣,人立而起,猛地掣断了缰绳辔头,将董卓掀下马来。
董卓狼狈爬起,心中惊疑不定,问身旁的马日磾:“马太傅,这车折轮,马断辔,是何征兆?” 他虽狂妄,但古人多信征兆,接连的意外让他心里也有些打鼓。
马日磾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从容,捋须微笑道:“太师明鉴。此乃大吉之兆!太师应天顺人,将承汉祚,此正是弃旧换新之象。旧车劣马,岂配真龙天子?此去长安,正是要换乘天子的玉辇金鞍啊!”
董卓一听,顿时转疑为喜,抚掌大笑:“太傅之言,正合吾心!正合吾心!” 竟对马日磾的鬼话深信不疑。
次日行进途中,天色突变,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黄沙,昏黄的雾气遮蔽了天空,白日如同黄昏。董卓在风中眯着眼,又问:“此又是何兆?”
马日磾面不改色,应对如流:“回太师,此乃真龙出世,天地感应之象!必有红光紫雾相伴,以壮天威!此正预示太师登临大宝,天地为之变色!”
董卓闻言,更是喜不自胜,那点疑虑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当晚,队伍在长安城外驻扎。夜深人静时,忽闻郊外传来十数名小儿的歌声,随风飘入帐中,歌声凄婉悲切:“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董卓听得歌声,心中莫名一悸,召来马日磾询问:“此童谣主何吉凶?”
马日磾心中凛然,知是民间怨气所聚,却依旧面不改色地解释:“太师,此童谣亦是吉兆。‘千里草’,乃指董氏基业遍布天下,生机勃勃;‘十日卜’,乃指汉室刘姓气数已尽。‘不得生’者,刘氏不得再生也。此正是言刘氏灭、董氏兴之意!”
董卓竟又信了,安然入睡。李儒在外听得心惊肉跳,却知再劝无用,唯有暗中叹息。
次日清晨,董卓盛装排列仪仗,准备入朝“受禅”。仪仗煊赫,护卫森严。行至朝门,忽见一道人,青袍白巾,形状怪异,手执长竿,竿上缚着一丈长布,布的两头各写一个巨大的“口”字。
董卓惊问其故。马日磾忙道:“此乃疯癫道人,胡言乱语,不必理会。” 即命军士将其驱赶而去。董卓见百官皆具朝服,在道旁迎谒,态度恭谨,心中更是得意,疑心尽去。
按照预定计划,大队护卫军兵被拦在北掖门外,只允许董卓的御车以及二十余名贴身侍卫入内。董卓不疑有他,昂然乘车直入。车驾行至未央宫殿前,董卓遥遥望见王允、简雪等人并未着朝服,而是各执利剑,立于殿门之外,神色肃杀。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董卓的脊背,他意识到不妙,厉声喝问:“王允!你等持剑立于殿门,是何用意?!”
话音未落,只见王允用尽平生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呼:“反贼至此!武士何在?!”
霎时间,如同天崩地裂!殿门两侧,廊柱之后,转出百余名顶盔贯甲的武士,皆是吕布挑选的死士和王允早已安排入宫的健儿,手持长戟大槊,如狼似虎般向董卓的车驾猛扑过来!
“快,保护太师!”董卓的贴身侍卫慌忙拔刀迎战,顿时殿前广场上杀声震天,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董卓虽肥蠢,却亦曾纵横沙场,本身穿有精良的软甲。乱军之中,几支长戟刺中他的身体,却被铠甲挡住,未能深入,只将其臂膀刺伤,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车上撞落下来。
董卓摔得七荤八素,魂飞魄散,绝望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吾儿奉先何在?!奉先救我!!”
就在此时,一声如同霹雳般的断喝从他车驾后方炸响:“有诏讨贼!”
董卓惊恐万状地回头,只见吕布顶束发金冠,身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纵马挺戟,如同天神下凡,又似索命修罗,从车后疾驰而出!方天画戟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带着积郁已久的愤恨与为国除奸的决绝,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直刺向董卓那肥硕的咽喉!正是;
戟破郿坞痴龙梦,声彻未央索命符。
欲知董卓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