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某必不负主公所托!”史阿领命,身形一晃,再次如暗影般消失在书房内。
史阿再次潜入潼关,已是轻车熟路。他依旧在深夜于都督府内室见到了焦灼等待的李肃。
“史将军,你终于回来了!”李肃见到史阿,如同见到救星,连忙屏退左右,急切地问道,“简将军之意如何?”
史阿将简宇的深谋远虑,特别是关于“牛辅需死但不能早死”的精妙构思,详细转达给了李肃。
李肃听罢,先是一愣,随即拍案叫绝:“妙!妙啊!简将军此计,真乃神鬼莫测!如此不仅可除牛辅,更可稳住董卓,为我等争取更多时间!李某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心中对简宇的敬畏和投靠的决心更深了一层,原本对计划的一丝忐忑也烟消云散。
“如此,李都督,眼下关内情形如何?与牛辅之势,可能按此计施行?”史阿追问细节。
李肃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史将军放心,这几日李某依计而行,不断寻衅,与那牛辅几乎已是水火不容!但凡本督提议之事,无论大小,牛辅必唱反调;本督欲坚守,他必言出击;本督欲整肃军纪,他必纵容部下。如今关内诸将皆知我二人势同水火,就差拔刀相向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时机已然成熟!”
“好!”史阿眼中寒光一闪,“那便依计行事,明日便寻机激他!”
次日清晨,潼关都督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李肃端坐主位,一身戎装,面色沉肃。下手边,牛辅大马金刀地坐着,嘴角挂着惯有的不屑冷笑,身后站着几名按刀而立的亲卫,气焰嚣张。其余关中将领分列两旁,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生怕卷入正副都督的争斗漩涡。
李肃正在听取各部巡防禀报,一切看似平常。突然,一名斥候打扮的军士急匆匆闯入议事厅,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高声禀报:
“报——!启禀都督、牛将军!关外三十里处野狼峪方向,发现豫州军活动踪迹!约有数百骑,打着‘简’字旗号,似为敌军斥候精锐,正在关外徘徊窥探!”
消息传来,厅中诸将顿时一阵轻微骚动,目光纷纷投向李肃和牛辅。
李肃闻言,猛地一拍案几,霍然站起,脸上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厉声道:“果然来了!简宇用兵,向来讲究奇正相合!这数百精锐斥候,绝非无的放矢!定然是前来窥我虚实,为后续大军进攻做准备!此风不可长,必须予以迎头痛击!”
他目光扫过众将,最后落在牛辅身上,语气“决然”地说道:“牛将军,诸位!本督决定,明日清晨,亲率五千精骑,出关剿灭这股敌军,挫其锐气,让他们知道我潼关绝非可随意窥视之地!”
李肃话音刚落,牛辅便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用充满讥讽的语气说道:“李都督,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不过区区几百个斥候,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我看你是被那简宇吓破胆了吧!”
他斜睨着李肃,继续嘲弄道:“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看去!这潼关天险,难不成还能被几百人用眼睛瞪塌了?兴师动众派几千人出去,杀鸡用牛刀,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依我看,根本不必理会,徒耗粮草精力!”
李肃似乎被牛辅的轻慢态度彻底激怒,他脸色涨红,伸手指着牛辅,声音因“愤怒”而提高:“牛辅!你这是什么话!军国大事,岂容儿戏!纵容敌军斥候在关外肆无忌惮,我军威何存?若是被其探得关防虚实,引来大军进攻,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牛辅被李肃当众指斥,面子顿时挂不住,尤其是听到“担待责任”几个字,仿佛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猛地站起身,同样怒目而视:“李肃!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出兵,好去捞取战功,向太师表功吧?说什么探听虚实,我看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你放肆!”李肃似乎气极,一步踏前,手按在了剑柄之上,浑身杀气腾腾,“牛辅!你三番五次阻挠军务,动摇军心!莫非你与那简宇,有什么勾结不成?!”
这“勾结”的指控可谓极其严重,牛辅原本就想找茬,此刻更是找到了发作的借口。他勃然大怒,“锵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寒光闪闪直指李肃,咆哮道:“李肃老儿!你敢污蔑老子!我看你是活腻了!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西凉好汉的厉害!”
说着,竟挥刀就要向李肃砍去!
“牛将军不可!”
“都督息怒!”
厅中诸将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涌上前来,拉的拉,劝的劝,整个议事厅顿时乱作一团。李肃也“不甘示弱”,“唰”地拔出宝剑,与牛辅针锋相对,两人隔着一群劝架的将领,兀自怒骂不休,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在众人的拼命劝阻下,两人这才恨恨地收剑回鞘。牛辅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骂道:“晦气!老子不跟你这无胆鼠辈一般见识!”说罢,带着亲卫,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李肃则“余怒未消”,胸膛剧烈起伏,看着牛辅离去的方向,狠狠一拳砸在案几上,对着众将怒道:“你们都看到了!如此跋扈,如何能同心御敌!今日之事,谁若敢外传,军法处置!” 说罢,也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留下一众将领面面相觑,心中惴惴不安,皆知这潼关的天,因为正副都督的彻底决裂,已经彻底变了。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看似突如其来的激烈冲突,正是李肃与史阿精心策划,通往最终行动的关键一步。牛辅的命运,已然在这一片剑拔弩张的喧嚣中,被悄然注定。
潼关之内,夜幕如墨,白日议事厅中的激烈冲突,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在牛辅心中燃起了难以遏制的怒火。他回到自己的居所,胸中郁愤难平,李肃那张看似沉稳实则狡诈的脸,以及当众斥责他通敌的言语,反复灼烧着他的理智。
“李肃匹夫!安敢如此辱我!”牛辅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酒水淋漓,杯盘狼藉。他面色赤红,虬髯因极度的愤怒而根根戟张,眼中布满了羞愤与杀意交织的血丝。白日里被当众质疑、险些兵刃相见的屈辱,混合着长久以来对李肃“鸠占鹊巢”的不满,彻底冲垮了他的克制。
“他想抢这头功?做梦!”牛辅抓起一坛烈酒,仰头痛饮,辛辣的液体如同火上浇油。“几百个斥候,老子今夜就去灭了他们!提着敌将人头回来,看他李肃还有何颜面坐在那都督位上!”酒精放大了他的骄狂与冲动,一个“抢先立功、反手参劾李肃”的计划在他醉意朦胧的脑海中愈发清晰。
“来人!”牛辅醉醺醺地吼道,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几名心腹亲卫应声而入,见到屋内狼藉和牛辅近乎癫狂的状态,皆心下一沉。
“立刻点齐我本部五千精锐骑兵!随老子出关,夜袭敌军营地,踏平那股豫州蟊贼!”牛辅挥舞着手臂下令,唾沫星子横飞。
“将军,夜深路险,是否等天明……”一名亲卫头目试图劝阻。
“放屁!”牛辅猛地拔出佩刀,寒光一闪,刀尖直指那亲卫,“军令如山!再敢多言,立斩不赦!快去!”
亲卫们噤若寒蝉,不敢再劝,慌忙领命而去。不久,潼关东门在深夜悄然开启,沉重的门轴发出压抑的嘎吱声。牛辅顶盔贯甲,翻身上马,带着五千精心挑选的西凉铁骑,如同暗夜中涌出的嗜血狼群,悄无声息又迅捷无比地扑向白日探马所报的方向。马蹄包裹着厚布,尽力减少声响,但数千人的行动,依然带着一股肃杀的暗流,惊动了关墙上李肃安排的耳目,他们冷眼旁观,按兵不动。
牛辅率军疾驰,夜风凛冽,却吹不散他满腔的酒意和燥热。前行不到二十里,前哨回报,果然发现前方山谷中有豫州军营地,灯火稀疏,守备松懈,甚至隐约可见因他们的到来而引起的小范围骚动。
“哈哈哈!天助我也!儿郎们,随我冲杀,斩将夺旗,就在今夜!”牛辅见状大喜过望,更加笃定李肃怯懦无能。他彻底抛却最后一丝谨慎,一马当先,挥刀大喝,率领铁骑如潮水般涌向那片看似唾手可得的“功劳”。
骑兵队伍呼啸着冲入山谷腹地,然而,就在他们人马过半,深入险地之时,异变陡生!
“梆!梆!梆!”
清脆而急促的梆子声骤然从两侧山崖响起,撕裂了夜的宁静!下一刻,无数火把瞬间点燃,将整个野狼峪照得亮如白昼!滚木礌石轰隆隆从山顶砸落,精准地封死了谷口退路!与此同时,密集的箭矢如同疾风骤雨,从两侧密林中倾泻而下,目标直指谷中混乱的西凉骑兵!
“中计了!有埋伏!”牛辅的酒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醒了大半,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慌忙勒住嘶鸣的战马,环顾四周,只见麾下骑兵人仰马翻,惨叫声、马嘶声、箭矢破空声交织成一片,队伍瞬间乱成一锅粥。
“不要慌!随我杀出去!”牛辅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稳住阵脚,但为时已晚。
山谷前方,一队精锐步卒严阵以待,盔明甲亮,杀气森然。为首两员大将,策马而立,身形魁梧,在火把照耀下,面容清晰可辨。
当牛辅看清那两员将领的面容时,顿时如遭五雷轰顶,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瞪大了双眼,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收缩成针尖大小,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两人,赫然是早已被认为战死或失踪的董卓麾下悍将——华雄!徐荣!
“华……华雄?徐荣!你……你们是人是鬼?!”牛辅的声音尖利变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华雄的勇猛,徐荣的韬略,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深夜中伏,深陷绝地,面对这两位“死而复生”的煞星,哪里还有半分生机?!
华雄手持长刀,脸上带着一丝戏谑而残忍的笑意,声如洪钟:“牛辅,没想到吧?爷爷命大,今日特来取你项上人头,以报昔日之‘谊’!”
徐荣面色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牛辅,缓缓抬起手,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全军听令,围剿敌军,降者免死!”
伏兵齐声呐喊,声震山谷,从三面掩杀过来。牛辅部队士气瞬间崩溃,纷纷弃械投降。牛辅本人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什么功劳颜面,只剩下逃命的念头。他调转马头,就想寻找缝隙突围。
“哪里走!”华雄早已盯紧了他,见状大喝一声,催动胯下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他的马快如闪电,刀势更如雷霆!只见一道寒光撕裂空气,伴随着一声闷响!
牛辅甚至来不及做出格挡动作,便觉脖颈一凉,视野天旋地转,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具喷涌着鲜血的无头尸身从马背上栽落。他的意识,瞬间沉入永恒的黑暗。
战斗迅速结束。牛辅带来的五千精锐,见主将瞬间毙命,大部分选择了投降。华雄和徐荣下令迅速清扫战场,清点降卒,控制局面。
史阿从阴影中现身,来到二人面前,拱手道:“二位将军神速,牛辅已除。按主公之计,需‘李代桃僵’,方能兵不血刃赚取潼关。”
华雄抹去刀上血迹,咧嘴笑道:“史兄弟放心,这等小计,某与徐将军省得。”他转头对徐荣道:“徐将军,烦劳你即刻从降卒中寻一体型、脸型与牛辅相似,且机灵可靠的士卒过来。”
徐荣点头,很快便带过来一名面色有些惶恐但眼神还算镇定的西凉军士卒。此人身材与牛辅相仿,面部轮廓亦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在刻意模仿下,颇有几分牛辅的骄横之气。
史阿仔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对那士卒沉声道:“不必惊慌。现有一桩天大功劳予你,只需你扮作牛辅,与我等一同返回潼关。事成之后,必有重赏,擢升军职亦不在话下。但若露出破绽,后果你清楚。”
那士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对奖赏的渴望和对眼前这些煞星的恐惧所取代,他咬了咬牙,单膝跪地:“小人愿听差遣!定当尽力,不敢有误!”
“很好!”华雄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人,将牛辅的盔甲战袍给他换上!再找些血迹污泥,在他身上、脸上稍作点缀,装作苦战受伤、疲惫不堪的模样。”
很快,一个“受伤的牛辅”便装扮完成。他穿上牛辅那身鲜明的铠甲,脸上涂抹了血污和尘土,头发散乱,刻意低着头,微微佝偻着背,模仿着牛辅酒后疲惫又带着胜者骄矜的神态。在昏暗的光线下,乍一看去,确实有七八分相似。
史阿对华雄、徐荣道:“二位,某先行一步,潜入关中与李肃接应。待见到关城上以火把三明三暗为号,便可率军抵达关下。届时,便由这位‘牛将军’出面,只言遭遇埋伏但已击退敌军,自身受轻伤,需速回关医治。李肃自会接应入关。”
“明白!”华雄、徐荣抱拳领命。
史阿不再多言,身形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向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华雄与徐荣则整顿好队伍——将投降的士卒与他们带来的两千精锐混编,全部换上西凉军服饰,打着牛辅的旗号。华雄对那名假牛辅又低声叮嘱了一番细节,尤其是如何应对可能的盘问。
一切准备就绪,华雄翻身上马,对身后七千“得胜归来”的“西凉军”低喝道:“儿郎们,打起精神来!随某去给李都督一个‘惊喜’!”
队伍押送着一些缴获的“豫州军”旗帜和兵器,簇拥着马车上受伤的“牛辅”,朝着潼关方向,不疾不徐地行进。夜色深沉,这支队伍带着胜利的喧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如同暗潮般涌向那座雄关。潼关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城头的灯火,仿佛巨兽沉睡的眼睛,即将被这精心伪装的利刃悄然撬开。正是:
暗刃藏锋雾锁关,狂枭踏阱骨难寒。
欲知潼关之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