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简宇、蔡琰历经风波,从以敬重与感激为基础的初步接触,到知音间的共鸣,情感的深化,再到情愫暗生,水到渠成,可谓是幸福无比。两人难得有半日清闲,在后园新辟的菊圃旁散步。可就在这时,人报孙坚使者前来,称有要事求见,事关荆州军务。
“孙文台的使者?”简宇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想到了许多。联军解散后,各路诸侯各怀心思,孙坚返回江东,荆州乃其必经之路,刘表坐镇荆州……他心念电转,已大致猜到了来意。他低头看向蔡琰,见她秀眉微蹙,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琰儿,”简宇语气温和却坚定,“看来需得耽搁片刻了。你先行回房歇息,不必等我。”
蔡琰闻言,虽心有不舍,更添忧虑,但她深知夫君身系一方安危,此刻绝非沉溺儿女私情之时。她强压下心头不安,展露一个温婉的笑容,替他理了理微敞的衣襟,柔顺道:“正事要紧,夫君且去。妾身先回去,等你回来。”
简宇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饱含歉意与爱怜。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即利落地起身。动作间,那股新婚的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州统领的果决与锐气。他迅速换上正式的墨色深衣,束发戴冠,虽无全副披挂,但通身的气度已截然不同。
州牧府的正厅此刻灯火通明。巨大的牛油蜡烛将厅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映照出梁柱间沉肃的影子。厅内陈设简洁而威严,正面壁上悬挂着山河疆域图,两侧兵器架上陈列着象征权力的斧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简宇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典韦、史阿按剑立于其侧,目光炯炯。堂下,几名风尘仆仆的使者正躬身等候。为首一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面容儒雅,目光却精明干练,虽旅途劳顿,衣衫沾染尘土,但举止间仍保持着士人的风度与使节的沉稳。他正是孙坚麾下的得力干将,朱治,朱君理。
见简宇出来,朱治立刻带领随从整理衣冠,上前一步,躬身长揖,声音洪亮而不失礼数:“朱治孙破虏之命,特来拜见将军!深夜打扰,实因军情如火,万望将军海涵!”
简宇并未立刻让他起身,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朱治及其随从。他注意到朱治靴边的泥泞,随从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他们虽然尽力保持镇定,但眼神中透出的那一丝急切。这些细节,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君理不必多礼,”简宇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孙破虏与我,曾共讨国贼,也算故交。远来辛苦,赐座,上茶。”
侍从立刻搬来坐榻,奉上热茶。朱治谢过,谨慎地坐了半边屁股,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简宇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他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看似随意地问道:“公星夜兼程而来,可是孙破虏欲返回江东,途径荆州之时,与那刘景升起了龃龉,故欲邀某出兵,共击刘表?”
此言一出,厅中霎时一静。朱治正准备端茶的手猛地一顿,杯中茶水险些漾出。他倏然抬头,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之色,瞳孔微缩,定定地看向简宇,仿佛想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些什么。
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简宇……怎会如此料事如神?此乃我军之最高机密,在他出发之前,才最终定策,简宇他远在豫州,如何能一语道破?难道我军中或有……不,观其神色,倒更像是基于局势的精准判断。此人之智,恐怕真是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放下茶杯,起身再次拱手,这次的态度比之前更加郑重,甚至带上了几分由衷的敬佩:“将军明鉴万里!真乃神机妙算!治……佩服之至!”
他苦笑一声,既然对方已经直接点破,那再绕弯子,反而是落了下乘。于是乎,朱治坦然道:“将军所料,丝毫不差!既然如此,治,亦不敢再有丝毫隐瞒。”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治此次,乃是奉我主之命前来,一来,是恭贺将军新婚之喜!我主闻得将军与蔡小姐天作之合,甚是欣慰,特备薄礼,聊表心意。”说着,示意随从奉上礼单。
闻听此言,简宇微微颔首致意,并未去详看礼单,只是扫过一眼,交给一旁的兰平,随后继续看向朱治,等待下文。
朱治见状,神色一正,语气变得沉重而激昂:“这二来,正是如将军所言,恳请将军念在昔日同盟之谊,出兵相助,共讨荆州刘表这个无信无义之徒!”
朱治向前迈了一小步,脸上浮现出悲愤之色,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开始详细叙述事情的经过:
“将军明鉴!我主孙破虏自酸枣会盟,身先士卒,力战董卓,此心可昭日月!今联盟既散,我主遵朝廷旨意,欲引兵返还江东,整饬地方,以图后效。荆州乃必经之路,我主亦不欲多生事端,故而行前,曾遣使致书荆州刺史刘表,言明只是借道而过,并请其看在同朝为官、共扶汉室的份上,酌情供给些许粮草,以慰劳苦功高的将士。此外,因部分军士伤病疲惫,亦希望能暂借荆北几处空闲城池稍作休整,绝无他意!”
“然而!”朱治话锋一转,脸上怒意勃发,继续陈述道,“那刘景升,表面是谦谦君子,实则嫉贤妒能,心胸狭隘!他不仅断然拒绝我主所请,反诬我主有吞并荆州之心!更可恨者,他竟暗中调兵遣将,命其麾下大将黄祖、蒯越、蔡瑁等人,陈重兵于边境险隘,摆出如临大敌之势!”
说到这里,朱治情绪激动,须发似乎都微微张开:“若仅是如此,我主或可忍让,另寻他路。可那刘表,竟行此卑劣偷袭之事!三日前,我主派出的先锋部队,为探查路径,小股人马正在渡河之际,突遭对岸敌将黄祖,其率刘表麾下荆州军强弓硬弩袭击!对方甚至不予警告,便万箭齐发!我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数十名百战余生的好儿郎,未曾死在讨贼战场上,却冤死于同胞的冷箭之下!”
原来,孙坚在诸侯讨董联盟解散之后,告别简宇、曹操、鲍信等人,率军要返回江东,经过荆州,写下书信,要荆州刺史刘表为其提供些许粮草,并借道通过,甚至要求麾下军队驻军部分荆州城池。
而刘表自然视此为孙坚欲吞并荆州的借口,立刻严词拒绝,并迅速派人陈兵边境,命令部下黄祖、蔡瑁等人严防死守,不许放孙坚军马过去。
因此,孙坚的先头部队在渡江或通过关隘时,就立刻遭到了刘表军无预警的袭击。对此,刘表声称是“防御自卫”,但在孙坚看来,这就是背信弃义的偷袭。
两人矛盾就此激化。
时值初平二年夏,烈日如炬,炙烤着荆州北部崎岖的山地。草木蔫黄,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焦灼的气息。汉水支流湍急的河水拍打着两岸崖壁,发出沉闷的轰鸣。这里是荆州与南下江东的交界地带,地势险要,关隘林立,平日商旅稀少的官道上,如今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
孙坚麾下大军,绵延数里,如同一条疲惫却依旧狰狞的巨蟒,停滞在边境线以南。中军大旗下,“孙”字帅旗与“破虏将军”号旗在热风中无力地垂着。军士们甲胄在身,汗流浃背,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困倦,以及因先锋受挫而积郁的愤懑。他们的刀枪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整个队伍沉默着,只有战马偶尔打响鼻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打破这死寂,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孙坚立马于一处高坡之上,身形魁伟雄壮,古铜色的面庞上刻满风霜,颌下短髯如戟,一双虎目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他身着明光铠,猩红的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先锋遭袭、士卒伤亡的消息,像一把尖刀剜在他的心上。他紧握着腰间古锭刀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北方荆州的方向。那里,旌旗隐约可见,是刘表军严阵以待的阵线。
“刘景升……”孙坚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意,“我孙文台为国讨贼,浴血奋战,今日归乡,尔竟敢阻我归路,伤我将士!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心中的怒火与被背弃的耻辱感交织,几乎要冲破胸膛。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将披甲持刃,肃立其后,同样面色凝重,眼中喷薄着战意。
与此同时,对面荆州军阵中,中军簇拥之下,荆州刺史刘表端坐于战马之上。他年近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整整齐齐,头戴进贤冠,身着诸侯官服,外罩软甲,显得儒雅而不失威仪。但此刻,他眉头微蹙,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忧虑与决绝。他身旁,谋士蒯越目光闪烁,透着精明与算计,大将蔡瑁全身披挂,手持长刀,一脸傲然与跃跃欲试。
刘表望着南方孙坚军扬起的尘土,心中思绪纷繁。他深知孙坚勇猛,乃“江东猛虎”,绝非易与之辈。但孙坚借道、索粮、甚至要求驻军的行为,在他看来,无疑是鸠占鹊巢的试探,是吞并荆州的狼子野心!一旦放虎归山,日后必成大患。“绝不可让其踏入荆州一步!”刘表握紧了缰绳,对身旁的蒯越和蔡瑁沉声道,“异度,德珪,严加戒备,绝不可让孙文台越过雷池!”
短暂的死寂之后,战鼓声蓦然响起,如同滚雷般撕裂了天空的沉闷。荆州军阵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一员大将跃马挺剑,率精锐兵马于界口摆开阵势,挡住去路。正是蒯越,他纵马出阵,朗声喝道:“前方可是孙破虏人马?蒯越在此,何故擅闯我荆州地界!”
孙坚闻报,勃然大怒,一催坐下骏马,来到阵前。两军对圆,弓弩手皆引弓待发,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孙坚强压怒火,扬声问道:“蒯异度!我与你主刘景升,同殿为臣,今日率军返还江东,途径此地,何故引兵截吾去路?莫非欲与天下英雄为敌乎?”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峡谷间回荡。
蒯越面对孙坚的威势,心中亦是一凛,但面上丝毫不露怯色,他拱手一礼,语气却冰冷强硬:“孙将军此言差矣!荆州乃汉家疆土,受朝廷节制。将军既为汉臣,无诏岂可私自带甲兵穿越州郡?此举与侵犯何异?景升公仁厚,念在昔日讨董情分,不忍加兵,特命越前来告知:请孙将军速速离去,休要自误!越亦不愿妄动刀兵!”这番话,既撇清了刘表主动挑衅的嫌疑,又将孙坚置于理亏之地。
孙坚一听,气得虎须倒竖,怒极反笑:“哈哈哈!好一个‘不愿妄动刀兵’!那我先锋部队渡河之时,为何遭你军突施冷箭?那些枉死的将士,又该向谁讨还公道?!”他猛地拔出古锭刀,刀锋直指蒯越:“蒯异度,休要巧言令色!今日若不让开道路,休怪我孙文台刀下无情!”
孙坚身后,老将黄盖早已按捺不住,大吼一声:“主公,何须与这厮多言!待末将取他首级来见!”话音未落,黄盖已拍马舞鞭,直取蒯越。黄盖年约四旬,势如奔雷,手中铁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
蒯越虽善谋略,但武艺非其所长,见黄盖来势凶猛,正待后退,旁边一将早已飞出:“黄公覆休得猖狂!蔡瑁来会你!”只见蔡瑁舞动一口大刀,截住黄盖。蔡瑁正值壮年,盔明甲亮,一脸骄横之气,自恃武艺高强,欲立头功。
两马相交,刀鞭并举,顿时战作一团。黄盖的铁鞭势大力沉,招式凶猛,每一击都蕴含着千钧之力;蔡瑁的大刀则舞得泼水不进,刀光闪烁,试图以巧破力。二将斗到十数回合,兵器碰撞之声震耳欲聋,火星四溅。两军士卒看得心惊胆战,鼓声、呐喊声震天动地。
黄盖久经沙场,经验老到,见蔡瑁刀法虽精,但气力稍逊,且求胜心切,便卖个破绽,虚晃一鞭,拨马便走,口中却喝道:“蔡德珪,不过如此!”
蔡瑁见状,只道黄盖力怯,心中大喜,岂肯放过这扬名立万的机会?大喝一声:“叛将休走!”催马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黄盖听得脑后马蹄声近,猛地一扭腰,回身便是一鞭!这一鞭又快又狠,直扫蔡瑁前胸!
蔡瑁万万没想到黄盖有此回马枪,大惊失色,再想格挡已是不及,只得尽力侧身躲避。“嘭”的一声闷响,铁鞭正砸在他胸前的护心镜上!饶是有护心镜抵挡,那巨大的冲击力也震得蔡瑁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几乎坠下马来。他心胆俱裂,再不敢恋战,伏鞍败走。
孙坚见黄盖得胜,将手中古锭刀向前一挥,大吼道:“三军儿郎,随我杀过去!”顿时,孙军士气大振,如同决堤洪水,呐喊着冲向荆州军阵。程普、韩当等将各率部众,奋勇冲杀。荆州军因主将败退,阵脚稍乱,被孙坚乘势一举冲过了界口。
孙坚刚冲破第一道防线,还未来得及整顿队伍,忽听得侧面山背后金鼓大作,喊杀声震天动地!只见无数荆州兵马从山林中涌出,当先一杆大纛旗,上书“荆州刘表”。刘表在众多将领谋士的簇拥下,亲自引大军来到,彻底封住了孙坚前进的道路。
孙坚勒住战马,看到刘表,心中怒火更炽,但他强压火气,于马上微微欠身施礼,声音却冰冷:“景升兄!你我同为汉室柱石,昔日亦曾共襄义举。今日坚率部南归,不过借道而行,何故如此兴师动众,相逼至此?岂不令天下英雄寒心?”他试图做最后的交涉,或者说是质问。
刘表端坐马上,面色沉静,但眼神锐利,他捻须答道:“孙文台,休要惺惺作态!你口口声声借道,却先派先锋窥我虚实,又索要粮草军资,更欲驻军我荆州城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试问,若我刘表率大军至你江东,要求驻军,你可会应允?你这般行径,与反叛何异?!”刘表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将孙坚的要求定性为侵略。
孙坚性格刚烈,被如此指责,尤其是“反叛”二字,彻底激怒了他。他猛地抬头,双眼赤红,指天发誓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孙坚若有一丝吞并荆州之心,甘愿死于刀箭之下,万箭穿心而亡!”这誓言在战场上显得格外悲壮而惨烈。
刘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被坚定取代。他不可能因孙坚一誓而冒险。他冷冷道:“孙文台,你若真要表明心迹,非是空口发誓。你可愿即刻下令,命你麾下大军后撤三十里,由我荆州军接管防务,你独自一人随我至襄阳城中,陈明原委,我刘表自然信你!”
这话无异于要让孙坚自解武装,任人宰割。孙坚气得浑身发抖,仰天狂笑:“刘景升!你欺人太甚!我有数万江东子弟,何惧你荆襄鼠辈!汝有何能,敢如此小觑于我?!”他彻底放弃了和平解决的幻想,胸中战意沸腾,便要下令全军突击。
然而,就在孙坚方欲挥兵之际,刘表却突然下令:“后队变前队,撤!”荆州中军大旗开始向后移动。
孙坚正在盛怒之下,见刘表“怯战”后退,哪里肯舍?更兼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认为这是击溃刘表主力的天赐良机,当即大吼:“刘表休走!儿郎们,擒杀刘表者,赏千金!给我追!”一马当先,率领精锐亲兵,朝着刘表败退的方向猛追过去。程普、黄盖等将虽觉有异,但见主公已冲杀出去,只得急忙率军跟上。
孙坚一心要擒杀刘表,不顾一切地深入追击。不知不觉间,已冲入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谷地。此地地势险要,道路蜿蜒。
突然之间,两侧山坡上号炮连天!伏兵齐起!无数荆州军士从山林中现身,箭矢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与此同时,方才败退的蔡瑁、蒯越各引一军,从孙坚大军尾部杀出,截断了归路。孙坚军队伍被拉长,首尾不能相顾,顿时陷入混乱!
“中计矣!”孙坚心中一沉,如梦初醒。但为时已晚,他本人和最精锐的前锋部队已被重重包围在垓心。荆州军依仗地利,箭石交下,孙军士卒成片倒下,伤亡惨重。
“保护主公!”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将眼眦欲裂,奋不顾身地杀到孙坚身边。程普舞动铁脊蛇矛,黄盖挥动铁鞭,韩当开硬弓,祖茂舞双刀,四人如同四尊杀神,拼命护住孙坚。程普大吼:“主公,随我来!”他看出谷口一侧兵力稍弱,应是蔡瑁部队,便一马当先,朝着那个方向猛冲。
黄盖和韩当一左一右,死死护住孙坚两翼。黄盖身上已中数箭,犹自大呼酣战;韩当箭无虚发,连续射倒数名试图靠近的荆州军校尉。祖茂则是负责断后。孙坚此刻也冷静下来,古锭刀挥舞如风,接连劈翻数名敌兵,血染征袍。主将用命,亲兵们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死死抵住潮水般涌来的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