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举着的酒杯也停在半空。他显然没料到简宇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出现。他愣了片刻,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放下酒杯,起身热情地招呼道:“哎呀!是简将军凯旋归来!真是天大的喜事!快!快给简将军看座,上酒!我等正在为将军大破董卓逆贼庆功呢!”
一名侍女战战兢兢地端上一杯美酒,送到简宇面前。
简宇看都没看那酒杯,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袁绍,然后缓缓扫过在场那些面色各异的诸侯。压抑了一路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猛地一挥手!
“啪嚓!”
精致的青铜酒杯被狠狠摔在地上,醇香的美酒四溅开来,在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污渍。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大帐中显得格外刺耳。
“啊!”有舞姬吓得失声惊呼,乐师们也停下了演奏。帐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火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所有诸侯都惊得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怒发冲冠的简宇。
袁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阵青一阵白。他身为盟主,何曾受过如此当众的羞辱?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强压着怒火,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简将军!你这是何意?莫非是立下大功,便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放在眼里?”简宇仰天发出一声悲愤的冷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苍凉。他猛地踏前一步,伸手指着帐外雒阳的废墟方向,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尔等眼中可还有这天下百姓!可还有这满目疮痍的河山!”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如今董卓未灭,天子蒙尘,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尔等身为汉臣,不想着整军经武,克复神州,却在此地饮酒作乐,醉生梦死!尔等如此行径,与那董贼何异?!岂不让天下忠义之士寒心!让翘首以盼王师的百姓绝望!”
这一番斥问,掷地有声,如同鞭子般抽在不少尚有廉耻之心的诸侯脸上,有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哼!”一声冷哼响起,只见袁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醉眼乜斜,脸上满是倨傲和不屑,嗤笑道:“简宇,你休要在此大放厥词!我等皆世受国恩,乃人中龙凤,社稷栋梁!那些贱民蝼蚁之辈,何须我等挂心?能得我等庇护,已是他们天大的造化!”
“冢中枯骨!安敢狂言!”简宇勃然大怒,猛地指向袁术,厉声喝道,“袁公路!若非你断绝我军粮草,我早已兵临长安,迎回天子!尔等这群酒囊饭袋,尸位素餐之徒!除却在此蝇营狗苟,争权夺利,还有何能?讨董大业,就是毁在尔等之手!”
他目光再次扫向袁绍和众人,言辞愈发激烈:“若非我在汜水关血战,挫动西凉锐气;若非我在虎牢关下力敌吕布,尔等安能在此安坐?怕是早已被西凉铁骑踏为齑粉!尔等不思进取,反而断我粮草,陷我于绝境!如今竟还有脸在此设宴庆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看尔等不如就此解甲归田,或静坐于此,等董卓来擒罢了!”
“简宇!你放肆!”袁绍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简宇这番话,将他这位盟主的颜面彻底踩在了脚下。他身后,两员悍将颜良、文丑早已怒不可遏,“仓啷”一声,腰间佩刀应声出鞘半尺,寒光闪闪,两双虎目死死锁定简宇,杀气腾腾!
“保护主公!”典韦一声暴喝,如同惊雷。他与许褚同时踏前一步,恶来双戟与虎痴刃已然在手!典韦双目赤红,如同嗜血魔神;许褚筋肉贲张,宛若发怒的巨虎。恐怖的煞气瞬间弥漫整个大帐,压得那些养尊处优的诸侯几乎喘不过气来。帐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场火并眼看就要爆发!
“住手!”
“本初兄、简将军且慢!”
“万万不可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声急呼从帐外传来。只见孙坚、曹操、鲍信三人带着几名亲随,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他们三人显然刚从外面赶来,甲胄未解,风尘仆仆,与帐内的奢靡景象格格不入。
原来,孙坚、曹操、鲍信对袁绍等人的做派早已不满,今日的酒宴也推脱未至。他们听闻简宇班师回营,本欲前去慰问,却得知简宇怒闯中军大帐,心知不妙,急忙赶来,正好见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孙坚一个箭步挡在简宇和袁绍之间,曹操和鲍信也连忙上前,分别劝住双方。
曹操拉住袁绍的手臂,急声道:“本初兄息怒!大战方歇,岂可同室操戈,让董卓看了笑话!”他又转向简宇:“简将军亦是劳苦功高,心中激愤,言语过激之处,还望海涵!”
孙坚则对简宇低声道:“乾云,暂且忍耐!袁术把控粮草,我等亦是无可奈何!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鲍信也在一旁连连劝解。其他诸侯见势,也纷纷上前打圆场,生怕真的动起手来,殃及池鱼。
简宇看着赶来劝解的孙坚三人,胸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但眼中的失望与冰冷却丝毫未减。他深知,有此三人在,今日已无法动手。而袁绍见众人劝阻,也稍微冷静下来,但脸色依旧铁青。
简宇冷冷地瞥了袁绍一眼,又扫过面带得意之色的袁术,以及一众噤若寒蝉的诸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重的冷哼:“道不同,不相为谋!尔等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看众人一眼,对孙坚、曹操、鲍信微一颔首,算是谢过他们劝解之情,随即转身,对典韦、许褚沉声道:“我们走!”
典韦、许褚恶狠狠地瞪了颜良、文丑一眼,收起兵刃,紧随简宇之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帐,拂袖而去。
孙坚、曹操、鲍信三人见状,也无心再留,对着袁绍随意一拱手,便也转身离去,追着简宇而去。
好好的一场庆功宴,被搅得七零八落。袁绍呆立当场,看着简宇等人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帐内神色各异的诸侯,只觉颜面扫地,羞愤难当。他猛地一脚踢翻身前的案几,杯盘酒菜洒了一地,怒吼道:“散宴!”随即头也不回地转入后帐。众诸侯面面相觑,也只得悻悻散去。
当晚,简宇在自己的营寨中,与随后而来的孙坚、曹操、鲍信密谈。烛光下,四人相对无言,脸上皆是沉重与无奈。
简宇叹道:“袁本初外宽内忌,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袁公路更是冢中枯骨。皆非可托付大事之人。讨董联盟,名存实亡矣!”
孙坚重重一拍大腿:“乾云所言极是!我等在此,不过是空耗粮饷,徒受掣肘!”
曹操目光深邃,接口道:“天下将乱,非一人之力可挽。与其在此虚与委蛇,不如早作打算,积蓄力量,以图将来。”
鲍信也点头称是。
翌日,简宇便率先拔营起寨,率领全军离开雒阳这片是非之地,返回豫州根基之地。孙坚、曹操、鲍信三人,见简宇已走,也知联盟再无希望,相继率军离去。
北平太守公孙瓒对刘备感叹道:“袁绍非能主也,关东之地,不久必生变乱。我等且回北方,静观其变吧。”于是率军北归,表刘备为平原相,自己则回幽州经营。
不久,兖州刺史刘岱因向东郡太守乔瑁借粮遭拒,竟悍然发兵攻击乔瑁营寨,杀乔瑁而并其部众。联盟内部的自相残杀,彻底扯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袁绍见诸侯各自离散,雒阳已成空城,再也无人奉他号令,只得悻悻然率领本部人马,离开雒阳,往冀州而去。
曾经轰轰烈烈、号称十九路的讨董联盟,在短暂的喧嚣与内耗后,尚未触及董卓的根本,便已彻底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长安,太师府深处。
虽已入夜,董卓却并未安寝。他庞大的身躯陷在一张特制的宽大胡床里,身下垫着数层柔软的貂皮。寝宫内烛火通明,角落里鎏金兽首香炉吐着袅袅青烟,散发出浓郁的檀香,试图掩盖空气中始终弥漫的一丝老人与疾病混合的体味。他刚享用完一顿丰盛的夜宵,几名面容姣好的侍女正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他捶腿揉肩。
董卓微闭着眼,看似养神,肥硕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显示出他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关东联军散伙的消息早已传来,让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但那个叫简宇的家伙,如鲠在喉。此人用兵诡谲,展现出的实力和气势,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简宇……哼,跳梁小丑,待老夫缓过气来,必亲提大军,将其碾为齑粉!”他心中暗自发狠,脸上横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尽管简宇在前线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终究独木难支,已然退去。在他看来,天下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握之中。
就在这时,寝宫厚重的门帘被极轻地掀开一条缝,李儒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李儒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他快步走到董卓榻前,深深一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颤音:“太师……”
董卓眼皮都未抬,不耐地哼了一声:“何事?不是说了,若无要事,休来扰我清静。”他正盘算着如何收拾残局,巩固权势。
李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的侍女。董卓察觉到异样,终于睁开眼,看到李儒那副如丧考妣的神情,眉头皱起,挥了挥手。侍女们如蒙大赦,连忙低头敛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寝宫内只剩下董卓和李儒两人,烛火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究竟何事?如此鬼祟!”董卓坐直了身子,语气中带着不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李儒是他最信任的智囊,若非天大的事情,绝不会在他休息时如此失态。
李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太师,祸事了!白……白小姐她……不见了!”
“嗡!”
董卓只觉得脑袋里像被重锤砸中,轰鸣作响。他猛地瞪圆了双眼,原本慵懒的身体瞬间绷紧,一把抓住李儒的衣襟,几乎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你说什么?!白儿不见了?!何时不见的?去了何处?!”
他巨大的力量勒得李儒呼吸困难,脸色发紫,但李儒不敢挣扎,只是艰难地喘息着道:“就在傍晚时分……小姐支开了贴身护卫,只带了短剑……侍女们起初不敢说,被属下严加拷问……才吐露实情……”
董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他松开李儒,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去了哪里?”
李儒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脸上充满了绝望,他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那个让董卓魂飞魄散的名字:“小姐她说是要去要去刺杀豫州牧简宇……”
“简……宇?”
这个名字,如同九天惊雷,在董卓的耳边炸响!
他那肥胖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原本因愤怒而圆瞪的双眼,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惊恐、震骇和无法接受的荒谬感!
白儿?他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虽然有些娇纵却单纯无比的孙女?去刺杀那个连吕布都忌惮三分的沙场宿将简宇?!
这根本不是勇敢,这是送死!是自投罗网!
想象着董白可能遭遇的下场——被擒受辱、严刑拷打,甚至……董卓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以及对简宇的刻骨仇恨,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撞击!
“呃……”他张大了嘴,想发出咆哮,却只觉得一股腥甜的热流猛地涌上喉咙。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想要指向什么,却什么也指不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寝宫内华丽的装饰、跳动的烛火,都变成了模糊扭曲的光影。
“太师!太师!”李儒惊恐地扑上前。
董卓庞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胡床上,发出一声闷响。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染红了身下的貂皮。他双眼翻白,意识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击溃,陷入了昏厥。正是:
惊闻爱女刺仇去, 国贼忧心似火焚。
欲知董卓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