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周芷若的手微微发颤。
她腕骨细得硌人,可那股子劲儿却像淬了钢——每一步踩在碎玉阶上,都能碾出细碎的咔嚓声,像是要把“清源正统”四个字的残骸,全嵌进这方土地里。
“教主。”林晚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撞进耳朵。
我抬头,见她带着二十来个女弟子立在废墟外,月白裙角沾着星点血渍,却都挺直了腰杆。
她怀里抱着套杂色战衣,靛蓝袖口绣着歪歪扭扭的酸辣汤纹路,腰带坠着小铁锅模样的铜铃铛,被山风一吹,叮铃哐啷响成一片。
周芷若松开我的手。
她踉跄了半步,又硬生生稳住,伸手接过战衣。
林晚儿的手指在抖,战衣下摆擦过她沾血的衣襟,带出一道淡红的痕。
“掌门……”有个小弟子攥着衣角,声音发虚,“咱们……还能叫峨眉么?”
月光漫过周芷若的眉峰。
她望着山脚下飘起的炊烟——那是附近山民早起烧早饭的烟火,混着松枝的香气漫上来。
“能。”她低头抚过战衣上的酸辣汤绣纹,指腹擦过一处针脚歪斜的地方,“但从今往后,峨眉不止练剑。”她抬眼时,眼底有簇小火苗在跳,“也送饭。”
山风卷着这句话撞进废墟,惊得几只夜鸟扑棱棱飞起。
林晚儿突然笑了,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战衣上:“我就说,掌门的剑能劈开规矩,锅铲也能!”她扭头冲弟子们喊,“还愣着作甚?去架锅!三十六口,全支在广场上!”
夜色里顿时响起叮叮当当的动静。
我跟着周芷若往广场走,她换战衣时背过身去,我瞥见她后颈那道旧疤——三年前在光明顶替我挡刀留下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
“醒魂汤的方子,是归藏台那本破菜谱里翻的。”她系腰带时,铁锅铃铛撞在腿骨上,“羊骨熬足三个时辰,老醋要山西的,淡金焰灰……”她声音顿了顿,“是从清源祭坛的碎土里筛出来的。”
我喉头一紧。
那祭坛里埋着多少峨眉旧人的骨血,我比谁都清楚。
可此刻广场上,三十六口铁锅已架成北斗形状,柴火噼啪炸开火星,映得女弟子们的脸忽明忽暗。
笑掌柜不知何时站在最大那口锅旁,他袖中抖出个粗布小包,里面的灰烬撒进滚水时,腾起一缕淡金的烟。
“阿牛哥,这一锅,敬所有不敢忘的人。”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那缕烟却直往天上冲,在月底下凝成个模糊的人影——是个挑着饭担的汉子,扁担两头的铁锅还冒着热气。
“咚——”
地下传来闷响。
我蹲下身,手掌贴在青石板上。
震动顺着掌心往上窜,一下,两下,三下……竟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护队打更的节奏。
当年他们护送峨眉粮队去西域,在黑风峡遇了马匪,连人带粮担全没了消息。
此刻这震动却像活的,从地底下钻出来,撞得铁锅嗡嗡作响。
周芷若突然跃上高台。
她手里没拿剑,倒提了根骨笛——那是她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笛身还留着血渍。
可她没吹《安母谣》,反而抄起根银针,“当”地敲在最近的铁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