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穿青衫的女人跪在地上,怀里护着小丫头,元兵的狼头纹在刀上闪着冷光。
女人嘴唇动得飞快,小丫头哭着去捂她的嘴——这次我听清了。
孩子,活下去......
六个字,轻得像片雪,却砸得我心脏发疼。
周母的嘴还在动,可后面的话被刀声淹没了。
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这才发现脸上全是泪。
原来这么多年,她记着的替我报仇,不过是被血糊住耳朵时听错的幻音。
我听过三百二十七个母亲的最后一句话。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哭墙妪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她身上带着潮霉味,枯树皮似的手搭在我肩头,唯独她,没提正义,没提仇恨。
她只说——
活下去。我替她说完,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周芷若突然抬头。
她空洞的眼睛里有光在烧,瞳孔缩成针尖,接着地喷出一口血,正喷在二字上。
鲜血顺着玉阶往下淌,把字的最后一竖染得通红。
她缓缓拔下发簪,银簪尖划过脸颊,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灰雾里串成红玛瑙。你说正统?她的声音哑得像破了的瓷,可每个字都像钢钉钉进石头,今日起,我立的新规就是正统!
话音未落,整个灰白世界开始崩塌。
玉阶裂开蛛网纹,机械诵读声变成刺耳的尖叫。
周芷若双手结印,我看见她体内的清源丹毒雾翻涌,可她竟逆着毒劲,将毕生功力灌进虚空中——无数银针从她指尖飞出,组成北斗阵,地炸向头顶浮着的清源祭坛虚影。
巨响震得我耳膜发疼。
等硝烟散了,我看见峨眉后山的月光从裂缝里漏进来,照在周芷若脸上。
她发簪歪了,衣襟沾着血,可脊梁挺得比金顶的松树还直。
半截骨笛悬浮在她头顶,第七孔里淌出清澈的液体,不是血,是泪。
张教主。她转身看我,眼里的空洞彻底碎了,像吹开雾的湖面,我走出来了。
我伸手去扶她,触到她手腕时,那些蛛网状的裂纹正在消退。
她脚步虚浮,可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像是要把清源正统的刻痕,全踩进泥里。
废墟外的月光漫过来,照见她发间那半缕我三年前收着的发丝,正随着风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