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络腮胡突然吸了吸鼻子——车辕上的拓本是《月牙酥》的做法,我认得那是敦煌老茶肆的方子,去年冬天我给迷路的商队送姜茶时,听他们哭着说失传了。
“春厨子留了块石碑。”我反手推过身后的青石碑,上面刻着胡饼的做法,“面要醒够三个时辰,盐要撒在风来的方向,火要……”
“够了!”刀疤男的刀“当啷”落地。
他身后传来抽噎声——络腮胡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拓本,眼泪把“酥皮要叠七层”的字晕成了花:“我娘……我娘临死前就想再吃口月牙酥……”
其他马匪的刀陆续掉在地上。
有个年轻人抹着泪踉跄上前,手指轻轻碰了碰石碑上的刻痕:“我阿爹教过我揉面……原来不是我记岔了……”
赵敏走过来,把心灯令往我手里一塞。
我这才发现她掌心全是汗,可眼睛亮得像星子:“他们不是要劫心灯,是太久没被人记着了。”
车队启程时,月亮刚爬上崖头。
我和赵敏守在最后一辆货车上,车斗里堆着没送完的汤方,还有半筐没来得及收的桂花,香得人发晕。
她突然戳了戳我胳膊:“你明明能一掌劈了那刀疤,何必费这些口舌?”
我摸出怀里的旧手机,屏幕上还亮着少林寺的订单。
手机壳是小昭用碎瓷片贴的,边角磨得发亮——那是我当外卖员时的老物件,现在倒成了最金贵的宝贝。
“从前我是张无忌,”我望着车外掠过的灯火,“一掌能碎山崖,可碎不了人心头的冰。现在我是阿牛哥,”我指了指车斗里的石碑,“得让人信——就算没九阳神功,他们也能点亮自己的灯。”
远处传来童声唱诵,是新编的《配送谣》:“心灯三百盏,炊烟万里连;汤热人不冷,灯亮路不偏……”赵敏突然笑了,把披风往我肩上一裹:“你倒是会给自己找苦差。”
苦么?
我望着车外越来越密的灯火,突然想起在武当山时,太师傅说“侠者,以心灯照夜路”。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懂了——心灯不是挂在房梁上的,是揣在人心里的。
你点一盏,我点一盏,黑夜里的路,就亮堂了。
少林山门出现在晨雾里时,我哈出的白气凝成了霜。
寺门紧闭,监寺僧站在高墙之上,袈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外道妄动乾坤!心灯乃佛门舍利所化,不得擅入!”
我攥紧心灯令。
竖瞳突然连闪三下,像在敲摩斯密码。
山门下的古井里“噗”地窜起团火光——那是三年前,小沙弥为救冻僵的乞丐偷偷点的灯,后来他被罚面壁,我偷偷给送过热粥。
灯火升腾时,地底传来闷响,像有千百颗种子在破冰。
“这一单,我保了!”我举起怀里的喇叭,声音撞在山门上,惊起一群寒鸦。
寺门纹丝不动。
可我看见门缝里漏出点青布角,像片被风卷来的叶——是圆性?
晨雾里,古井的灯火仍在跳,跳得人心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