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退去时,我发现自己竟还“活着”——或者说,以某种更轻的形态存在着。
像一片被风卷起的灰烬,能“看”见,能“听”见,却再触不到温度。
首先撞进感知的是焚青。
她跪在赤驼身侧,双手捧着他的脸,眼泪砸在他沾血的衣襟上。
从前总见她绷着脊背,像根立在风里的剑,此刻却抖得像片秋叶。
“我不想再做谁的影子了。”她的声音闷在赤驼颈窝里,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不想替你挡刀,不想替你受罚,不想……”赤驼没说话,只是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指腹上还沾着方才替她包扎时蹭的药粉。
我忽然明白——她哭的不是胜利,是终于敢把藏了二十年的委屈吼出来。
赤驼突然动了。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靴底碾碎半块刻着“正统”的碎碑。
弯腰时,腰间那把跟了他三十年的刻刀晃了晃,刀鞘上还留着光明顶大战时被圣火灼烧的焦痕。
他蹲在废墟里,指腹摩挲过碎碑上“统”字的残笔,忽然低笑一声。
刻刀起起落落,火星溅在他手背上,很快在碎石上凿出四个深痕:“此路自开”。
他把石碑竖在山口时,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新系的红绳——是焚青昨天偷偷编的,说“沾点人气,别总绷着”。
远处传来清越的笛声。
我转头,看见赵敏单膝跪在青蚨娘身侧,火笛凑到唇边时,指节还在发颤,可吹出的调子却稳得像山风。
那是明教火藏阁的暗号,我听了二十年,此刻却觉出不同——尾音里藏着丝若有若无的颤,像藏了句没说出口的“等你”。
下一秒,千里外所有火藏阁的火符同时暗了三秒。
再亮起时,金纹不再是刻板的火焰图腾,而是如水波般流转,像极了那年她趴在我案头画的“同行”二字的草体。
“神授?”她把火笛别回腰间,指尖轻轻碰了碰掌心的新纹路,“不过是有人先走了一步。现在,该我们自己走了。”
雪岭方向有白影浮动。
素衣映着残阳,像一片不肯落的雪。
周芷若是怎么走过来的?
我竟没察觉。
她停在祖庭残碑前,袖口沾着雪粒,手里托着封无字信笺。
信笺展开时,我看清那是当年光明顶密室的旧纸——我曾在上面写过批注:“武功若只为争高低,不如锄田。”那时她躲在梁上偷听,后来被灭绝师太罚抄《九阴》到半夜。
此刻她将信笺轻轻放在残碑上,指尖在纸页上方悬了悬,终究没碰。
墨迹却自己漫开,正是那句被岁月磨得模糊的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