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时,那佝偻的身影还在拨弄甘草。
他抬头冲我笑,皱纹里都是烟火气:当年我把武学封在藏经阁,是怕它被野心家糟践。
现在才明白,锁在匣子里的刀,终会生锈;握在百姓手里的剑,才越磨越亮。
祖师堂的废墟还冒着青烟。
我踩着焦木走到归心火印前,青铜秤杆在掌心沉得像座山。
静迦的残念从指尖涌出,化作漆黑的漩涡,在空中卷起万千光点——那是历代被武当驱逐的弟子临终前刻下的招式残影,有挑水夫的步法,有绣娘的手诀,还有当年被我救下的小乞丐偷学的半式长拳。
今日我以归心坊主之名,立新秤!我举起秤杆,声音震得废墟上的残雪簌簌落,不称出身,不称根骨,只称——你为他人练武的心!
秤砣坠地。
秤盘缓缓升起时,我整个人都在发抖——盘里浮着的不是金银,是千万张熟悉的脸:扬州卖炊饼的刘二叔,洛阳挑水的李四,杭州卖糖画的陈阿公,长安绣花样的小桃......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汇成一道光,照得归心火印亮如白昼。
孩子,你比我走得更远。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时,那佝偻的身影正在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
他的手覆上我握着秤杆的手背,温度像当年煨药的灶膛:当年我封了七人的残念,是怕他们的委屈污染武道。
现在才懂,委屈熬久了,会变成照亮前路的光。
青烟没入秤杆的刹那,归心火印突然烫得我踉跄。
暖金核心浮出歪扭的字迹:秤匠归心,但......秤星,尚缺最后一颗。
我握紧秤杆,忽觉掌心一痛。
低头看时,一滴血正从指缝渗出来,落进秤杆上新刻的凹槽里。
血珠坠下的瞬间,秤星突然泛起金光,映出张模糊的小脸——是我七岁那年,在破庙把最后一块馍馍分给小乞丐的自己。
山风卷着药香扑来。
我抬头望向山道,雪幕深处有个提灯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像浸在水里的月亮。
他手里的粗陶碗冒着热气,白汽飘到半空,凝成颗微小却炽亮的火星,正摇摇晃晃往秤杆顶端飘来。
归心火印在胸口跳得厉害,像在敲一面战鼓。
我望着那颗火星,突然笑了——缺的那颗秤星,从来不在藏经阁的禁书里,不在祖师堂的牌位上,它在每个为别人留半块馍、帮邻居挑担水、教孩子练拳的人心里。
火星越飘越近了。
我握紧秤杆,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混着远处传来的吆喝声、揉面声、挑水声——那是江湖最真实的心跳,比任何武功都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