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麻布,沉沉压在龟形山的山脊上,娘寨的火光渐渐黯淡,只剩下了望台上的两盏松油灯,在风里摇曳着微弱的光晕。而此时,金沙溪上游的溪谷深处,一片隐蔽的岩洞里,却燃着熊熊篝火,火星溅在岩壁上,映出一张张狰狞的脸。
“大哥,省璜和上莲的货到手了,粟米够吃半个月,还有三张鹿皮、五张羊皮,就是没抢到多少盐。”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他是土匪二当家黑虎,手里把玩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刀身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那是上莲部落猎手的血。
岩洞中央,一个身材佝偻却眼神阴鸷的老者坐在一块巨石上,他是土匪首领黑鹰,脸上刻着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巴的疤痕,那是二十年前被郑春娘用石斧砍伤的印记。他听到“盐”字,眉头皱了皱,沙哑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盐不够?娘寨里有的是。郑春娘那老虔婆,当年毁了我的脸,抢了我的地盘,现在倒好,成了什么闽清联盟的首领,日子过得滋润得很。”
黑鹰的目光扫过岩洞四周,三十多个土匪或坐或站,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铁刀、石棒、削尖的木棍,还有几个人背着简陋的木弓。这些人大多是附近部落的逃兵、赌徒,或是被郑春娘惩罚过的恶人,他们聚集在黑鹰麾下,专靠劫掠为生。二十年前,黑鹰本是金沙溪一带的一个小部落首领,因为纵容族人劫掠邻部,被刚建起娘寨的郑春娘联合几个部落击败,部落溃散,他也被砍伤了脸,从此怀恨在心,躲进溪谷成了土匪。
“大哥,娘寨的夯土墙太结实了,寨门还有吊桥,不好攻啊。”一个瘦小的土匪小声说道,他是前阵子从雄江部落逃出来的,名叫雄鼠,因为手脚麻利,成了黑鹰的眼线。“我昨天去娘寨附近打探,看到他们的人在加固寨墙,还往武器库里搬东西,怕是有防备了。”
黑鹰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破碎的麻布,扔在地上:“防备又怎么样?这是从坂东送粮的人身上掉下来的,上面画着娘寨的布防图,是我花了十块兽骨从坂东一个贪心的族人手里买来的。”他用脚尖指着麻布,“看到没?后寨的粮仓只有两个守卫,半夜换岗的时候,是最薄弱的环节。我们今晚就动手,烧了她的粮仓,抢了她的盐,让郑春娘知道,谁才是金沙溪真正的主人。”
黑虎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好!大哥英明!今晚正好月黑风高,适合动手。我带十几个人从后寨翻墙进去,解决守卫,烧了粮仓;大哥带剩下的人在寨门外接应,要是有援兵出来,就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慢着,”黑鹰抬手阻止了他,眼神里透着阴狠,“郑春娘那老虔婆诡计多端,不能只烧粮仓。雄鼠,你说娘寨里有很多女人和孩子?”
雄鼠连忙点头:“是啊,前几天省璜和上莲的人躲进了娘寨,里面的女人和孩子至少有一百多个。”
“那就把女人和孩子抢过来,”黑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淫邪,“郑春娘不是想当救世主吗?我们就用她的族人来要挟她,让她把联盟的粮食和盐都交出来,否则,就杀了那些女人和孩子!”
土匪们顿时欢呼起来,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们早就对娘寨里的女人和财物垂涎三尺,只是碍于娘寨的防御,一直不敢轻易动手。现在有了布防图,又有黑鹰的周密计划,一个个都觉得胜券在握。
黑鹰站起身,走到岩洞门口,望着娘寨的方向,夜色中,那座夯土寨子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他握紧了手里的铁刀,疤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兄弟们,今晚过后,娘寨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里面的财物、女人,都是我们的!出发!”
三十多个土匪熄灭了篝火,像一群幽灵一样钻进了溪谷的密林。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他们沿着金沙溪的岸边潜行,避开了娘寨外围的巡逻哨——那是几个梅城部落的猎手,正靠在树干上打盹,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娘寨里,大部分族人已经睡下,只有几个守卫在寨墙上巡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郑春娘还没有睡,她坐在自己的茅草屋里,借着松油灯的光,打磨着一把石斧。白天省山带来的消息让她心神不宁,总觉得土匪会有大动作。她的儿媳梅氏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轻声说道:“娘,夜深了,您歇会儿吧,寨里有守卫,不会有事的。”
郑春娘放下石斧,接过热汤,却没有喝,只是望着窗外的夜色:“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那些土匪,怕是不会安分。你去告诉后寨的守卫,让他们警醒点,别打瞌睡。”
梅氏应声而去,刚走出茅草屋,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她心里一紧,立刻朝着后寨的方向跑去。
此时,后寨的粮仓外,两个守卫正靠在墙上打盹,手里的石矛斜靠在身边。黑虎带着十几个土匪悄悄爬上了寨墙,他们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从墙头滑了下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黑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个土匪慢慢靠近守卫,手里的刀高高举起。
“谁?!”一个守卫突然惊醒,刚要呼喊,就被一把铁刀捂住了嘴,锋利的刀刃划过喉咙,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麻布衣服。另一个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根石棒砸中了后脑,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