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得比潮声还快。第二天清晨,峰江的峰、新桥的新、横街的横,都带着部落的人来了金清。峰的胳膊还没好利索,是被南打断的;新的女儿还在蓬的手里,他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横的腿是被海寇砍的,却比谁都清楚,路桥的内耗比海寇更可怕。
“我们跟你干!”峰拍着大腿说,“南上个月又要我们交两成珍珠贝,再交,部落里的孩子就要饿死了!”新也跟着点头:“只要能把我女儿救回来,能让新桥的人好好过日子,我什么都愿意干!”
妫含看着眼前这些攥紧拳头的首领,心里有了主意:“第一步,先断十里长街的粮。十里长街的存粮,靠的是各个小部落的贡品,只要我们都不交,北和南的石头屋,不出半个月就会断粮;第二步,用远光灯照得他们的哨卡没法干活,让他们没法去抢其他部落;第三步,等他们乱了,我们再去跟北和南谈——要么,让他们把权力还给路桥的所有部落;要么,他们就只能离开路桥的滩涂。”
接下来的日子,路桥的潮声里,多了些不一样的动静。小部落们再也没给十里长街送过贡品,北和南派去催粮的卫兵,夜里总被远光灯照得睁不开眼,石矛还没举起来,就被女兵们用渔网捆住——她们不伤人,只把卫兵的石斧没收,再放他们回去报信。
十里长街很快就乱了。商铺里的鱼干卖光了,酒肆里的酒也空了,北的青铜酒杯里,再也没有了掺血的酒。南让蓬带着人去抢峰江的珍珠贝,却被埋伏在芦苇荡里的女兵用远光灯照得晕头转向,蓬的石斧掉在泥地里,被峰江的人捡了去;滨想带着人去金清抢粮,却发现金清的滩涂上,站满了拿着石矛的汉子和女兵,他连靠近都不敢。
“北,这样下去不行啊!”南站在石头屋里,声音发颤,“小部落都不听我们的了,存粮只够三天了,滨和海的人也不敢出去了!”北坐在兽皮垫上,手里的玉珏掉在地上,他第一次觉得,那些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泥腿子,竟能让他的石头屋,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卫兵来报:“妫含带着金、峰、新、横,还有八百女兵,在十里长街的门口等着,说要跟您谈。”
北和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出去。他们走到门口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妫含站在最前面,手里的远光灯没亮,身后是四个部落的女兵,再后面,是金清、峰江、新桥、横街的族人,足足有两千多人,手里拿着渔网、石矛,眼神坚定得像括苍山的岩石。十里长街的卫兵们,手里的石矛垂在地上,没人敢动——他们的家人,大多在小部落里,他们不想跟自己的亲人动手。
“北,南。”妫含的声音穿过人群,清晰地传到他们耳中,“路桥的规矩,不该是你们两个人的规矩。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解散路桥联盟的‘共主’制,所有部落平等,收成归自己,奴隶全部放回,以后没人能再抢粮、抢人;第二,你们离开路桥,永远别回来。”
北看着身边的南,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卫兵,再看了看远处滩涂上那些正在赶潮的族人——他们脸上有了笑,那是他和南掌权后,再也没见过的笑。他突然明白,路桥的根,从来不是他的石头屋,不是南的鱼皮衣,而是那些在滩涂里刨食、在潮声里织网的人。
“我们选第一。”北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我会把抢来的粮食、奴隶都还回去,以后,再也没有‘共主’,只有路桥的部落。”
南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被母亲裹在渔网里扔了三次,是潮水把她送回来的。那时的路桥,没有抢粮的人,没有被抢走的孩子,只有一起赶潮、一起织网的族人。
接下来的日子,路桥的滩涂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滨把清和十个女人送回了金清,还赔了五十斤鱼干;蓬把新的女儿送回了新桥,再也不敢强抢部落的人;北和南拆了石头屋,把瓦片和石头分给小部落,让他们修茅草屋;十里长街的商铺,成了各个部落交换物资的地方,峰江的珍珠贝、金清的花蛤、温岭的麦饼,在这里都能换到,不用再怕被抢。
妫含站在金清的滩涂上,看着金和清一起赶潮,看着老渔带着孩子们捡花蛤,看着澜教女孩子们织渔网,看着风给部落的人送草药。远处的台州湾,潮声依旧,却没了往日的沉郁,反而带着点轻快的节奏。她手里的远光灯已经熄灭,可心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妫含首领,”金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新做的骨秤,秤杆是用新砍的硬木做的,秤砣是块光滑的鹅卵石,“这个给你,以后,我们金清的收成,再也不用靠胫骨和颅骨称了。”
妫含接过骨秤,笑了。她知道,这场没有流血的“吞并”,不是谁赢了谁,而是路桥的人,终于赢回了自己的滩涂,赢回了一起赶潮、一起织网的日子。潮声里,似乎又响起了老渔的歌声,那是首很久没听过的渔歌,唱的是台州湾的潮,唱的是路桥的人,唱的是永远不会被浊浪淹没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