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源首领的尸体被扔进了百山祖的溪涧那天,庆元的雾难得散了些。阿松站在冷杉下,看着三棵千年冷杉的枝叶在风里轻晃,树身上还留着松源人砍过的刀痕——深褐色的木屑嵌在树皮里,像没愈合的伤口。阿贤蹲在树旁,把怀里的苔藓一点一点贴在刀痕上,她的指尖还沾着阿百的血,那是昨天清理岩洞时蹭到的,洗了三遍溪水都没洗干净。
“冷杉会疼的。”阿贤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树叶上的露珠,“我哥说,这三棵冷杉是吴三公种的,每一道刀痕,都连着我们部落的命。松源的人砍它,就是在砍我们所有人的根。”
阿松没说话,手里攥着块从神像上敲下来的樟木碎片——碎片上还沾着朱砂,是他爹当年亲手涂的。他想起小时候,爹还不是首领,曾抱着他坐在冷杉下,说“以后你要护着这片森林,护着所有部落的人”。可后来,爹成了松源的首领,拿到了吴三公的神像,就再也没提过这句话,眼里只剩抢来的女人和地盘。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阿举和阿五。阿举的胳膊上缠着兽皮,那是昨天和松源守卫打斗时被石斧划的,血还在渗;阿五的手里拿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刚采的香菇,是五大堡香菇地里最早长出来的一批,肥厚得能挤出汁。
“松源的余党找到了。”阿举把一张兽皮地图铺在地上,地图上用炭笔画着庆元的山脉,松源部落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他们躲在竹口的竹林里,阿竹说,他们还想抢竹口的竹料,做新的神像——说之前的神像被砸了,要做个更大的,让所有部落都怕他们。”
阿五把竹筐里的香菇倒在地上,分出一半给阿松:“五大堡的人都愿意跟着你去。我们早就受够了抢来抢去的日子,之前是怕松源的石斧,现在不怕了——没有神像,我们一样能种出好香菇。”
阿松看着地上的香菇,突然想起阿蒙昨天说的话。阿蒙的姐姐伤得很重,现在还躺在举水的廊桥旁,夜里总做噩梦,梦见松源的人把她绑在神像前。阿蒙说,她姐姐醒来就哭,说“再也不想看见神像了,再也不想看见有人抢女人”。
“我们不能再杀人了。”阿松把樟木碎片扔在地上,用脚踩碎,“松源的余党也是庆元的人,他们只是被我爹骗了,以为神像能给他们好处。我们应该让他们回来,一起种香菇,一起守森林。”
阿五愣了一下,手里的竹筐差点掉在地上:“你说什么?他们抢了我们的香菇,杀了我们的人,你还要让他们回来?”
“不然呢?”阿松看着阿五,“杀了他们,他们的家人会恨我们,以后还会有新的争斗。就像我爹杀了阿百,阿贤就恨松源的人;松源的人杀了阿举的哥哥,阿举就恨松源的人——这样下去,永远没有完。”
阿举蹲下来,捡起块香菇,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阿松说得对。我哥死前,还说‘不要恨’,说大家都是靠这片森林活命的,不该互相杀。我们去竹口,跟松源的余党谈谈,让他们回来。如果他们不愿意,再动手也不迟。”
阿五沉默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好,听你的。但如果他们敢再抢女人、抢地盘,我就用香菇地里的砍刀,砍断他们的腿!”
四个人往竹口的竹林走,路上遇见了阿岭和阿淤。阿岭的手里拿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刚摘的高山蔬菜,绿油油的;阿淤的篮子里装着蓝莓,紫得发亮,是淤上部落最早熟的一批。
“我们听说你们要去竹口,就跟来了。”阿岭把蔬菜分给大家,“岭头的人说了,只要能让庆元太平,我们愿意把高山蔬菜分给所有部落,包括松源的人——大家都要吃饭,不能因为之前的事,让他们饿死。”
阿淤把蓝莓递给阿贤,眼里还带着红:“我娘要是还在,肯定也愿意。她之前总说,蓝莓要大家一起吃才甜,抢来的蓝莓,再甜也咽不下去。”
竹口的竹林很大,竹子长得比百山祖的冷杉还高,阳光都透不进来。阿竹早就等在竹林口,他的手里拿着把竹刀,是用竹口最好的竹料做的,锋利得能割开兽皮。
“松源的人在里面,”阿竹把竹刀递给阿松,“他们把我的妹妹绑了,说要是我们敢进去,就杀了她——他们还说,要让阿竹部落的女人,都去给他们当奴隶,像之前松源抢蒙洲的女人一样。”
阿松握紧竹刀,往竹林里走。刚走几步,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是阿竹的妹妹,她的声音带着颤,像被风吹得发抖的竹叶。
“出来!”松源的余党首领喊着,他是阿松爹的弟弟,叫阿虎,脸上有道刀疤,是当年抢黄田猎场时被阿黄划的,“阿松,你把首领杀了,砸了神像,现在还敢来?我告诉你,今天要么你把竹口的女人交出来,要么我就杀了阿竹的妹妹,让你知道,没有神像,我们一样能让你们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