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刚落,另一道冰冷尖锐的声音便如同鬼魅般在他记忆深处响起——那是秦妄,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轻蔑:
“陆寒星,你以为你被秦家认回来,是来当少爷享福的吗?”
“别做梦了!老爷子早就打算把你扔到国外去,眼不见为净!”
“你要是敢不安分,不听话,信不信直接打断你的腿?到时候,谁还管你是什么五少爷?只怕连最低等的佣人,都敢骑到你头上拉屎!”
回忆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他心脏阵阵抽痛。他闭了闭眼,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是啊,他现在和一条被打断腿的丧家犬有什么区别?甚至连逃跑的力气和念头都被抽空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认命后的疲惫与麻木。
“欺负……就欺负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大不了……就是被他们欺负死。”
横竖都是一死,至少,他不想饿着肚子死。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碗色泽红亮、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上。那曾经是他童年时,做梦都不敢想的、堪称奢侈的美味,如今却像是最后的断头饭。
他伸出手,指尖因为虚弱和内心的挣扎而微微颤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握住了那只沉甸甸的勺子。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在提醒他,这口饭咽下去,便是彻底向这令人绝望的现实低头了。
陆寒星握着那柄沉甸甸的勺子,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精致的瓷碗里舀起一块颤巍巍、油光红亮的红烧肉。他几乎没有犹豫,近乎麻木地将整块肉塞进了嘴里。
浓郁的肉脂香气瞬间在口腔中爆开,咸鲜的肉汁充盈着每一个味蕾,这是久违的、属于“正常”生活的味道。若在以往,这定能带来片刻的慰藉与满足。但此刻,那丰腴的香气、醇厚的滋味,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无法真正触及他死寂的内心。味蕾感受到了美味,心却品不出半分欢愉,只剩下机械的咀嚼和吞咽。
就在这时,一旁的佣人悄无声息地端上一杯刚榨好的橙汁。玻璃杯壁挂着细密的水珠,里面黄澄澄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鲜亮诱人,像一捧凝固的阳光。
他下意识地拿起杯子,看也没看,就仰头灌了一大口——
“唔!”
一股滚烫的灼痛感猛地从舌尖蔓延至喉咙!他猝不及防,被烫得瞬间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撇了撇嘴,眼眶甚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微微泛红。他狼狈地放下杯子,那诱人的橙汁此刻却成了伤人的利器。
这点小小的意外似乎并未打断他进食的进程,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这点疼痛。他重新拿起勺子,这次,他直接舀起一大勺奶白色的鱼汤,哗啦一声浇在晶莹的白米饭上。接着,又近乎粗暴地舀起一大块红烧肉和浓郁的汤汁,一股脑地拌进饭里。
他用勺子用力地搅和了几下,让每一粒米都裹上油亮的酱汁和肉香。然后,他挖起满满一勺混合着肉块、肉汤和米饭的食物,狠狠地塞进嘴里。
他的脸颊瞬间被撑得鼓囊囊的,费力地蠕动着,那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因为咀嚼而显得有些失神。那样子,竟有几分像在寒冬来临前,拼命往嘴里塞满坚果、生怕被抢走的小松鼠,带着一种仓促的、不顾一切的,甚至是自暴自弃的劲儿。他吃的不是饭,是绝望,是认命,是用这短暂的饱腹感来对抗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