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星全然不顾周遭的目光,只是一大口接一大口地吃着。他的吃相确实称不上文雅,甚至有些狼藉。他端起那碗奶白色的鱼汤,几乎是将碗沿凑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吞咽,发出轻微的“咕咚”声。他又用力扒拉着拌满了红烧肉和浓郁汤汁的米饭,勺子与碗壁碰撞出清脆的响声。看到那根翠绿的青菜用勺子不好摆弄,他索性伸出略显苍白的手指,拈起来,有些孩子气地“吸溜”一下吸进嘴里,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油光沾染了嘴角也浑然不觉。这吃相,褪去了所有伪装和防备,只剩下一种近乎原始的、对食物本能的索取。
这番景象落在角落那四名保镖眼里,不免引来了几声低语和略带轻蔑的指点。
一个略显年轻的保镖凑近阿威,压低声音笑道:“威哥,你看,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饿上几顿就受不住了,这不,吃得跟小猪似的。”
阿威的目光却始终锐利如鹰隼,没有丝毫松懈,他严厉地瞥了手下一眼,声音沉冷:“少废话!盯紧了,大爷吩咐过,有任何不老实的行为,可以直接上手铐。”
“知道了知道了,”那保镖碰了个钉子,咂了咂嘴,转而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目光在陆寒星身上逡巡,声音压得更低,“啧啧,怪不得秦家要这么大动干戈,让咱们哥四个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么个半大孩子……原来是顶尖的……”
“够了!” 阿威厉声打断,眼神警告地瞪着他,阻止他将后面可能涉及隐秘的词语说出口。
但话头已经被挑起,另一个保镖也忍不住低声接话,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惊异:“怪不得当初他怎么被打被审都死活不开口……原来是干了这么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些夹杂着好奇、轻蔑与隐约敬畏的议论,断断续续地飘进了陆寒星的耳朵里。他只是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埋头,更加用力地、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仿佛要将所有的议论、所有的屈辱都就着饭菜一起吞下去。
就在这压抑又略显嘈杂的氛围中,病房那扇厚重的门,毫无征兆地被从外面推开。
一身挺括西装的秦承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的到来,瞬间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病房门被推开,秦承璋迈步而入,第一眼便落在正埋头狼吞虎咽的陆寒星身上。那副模样,活像一只饿极了、护着食物的小兽,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凶狠劲头。秦承璋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凛然,随即,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并未出声打扰,只是从容地张开双臂,让身后的佣人替他脱下剪裁合体的西装外套,又换上准备好的柔软拖鞋。然后,他悠然地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一只手随意搭在膝上,就这么一言不发,好整以暇地看着陆寒星,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默剧。
陆寒星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瞥见了他,但随即就像没看见这个人一样,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吃得更凶、更急,仿佛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食物上。他“哐当”一声把勺子扔在餐盘里,发出刺耳的声响,竟直接伸出手,抓起盘子里剩余的肉块和沾满汤汁的米饭就往嘴里塞!
这近乎野蛮的举动,让旁边垂手侍立的佣人和角落的保镖都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疑声,眼神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在看什么不堪入目的景象。
秦承璋却依旧平静,目光深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番表演。
陆寒星风卷残云般扫荡着食物。红烧肉的碗底朝天,连最后一点酱汁都被他用手指抹起来吮掉;奶白的鱼汤喝得一滴不剩;炒青菜和鲜蘑也所剩无几……餐桌上瞬间变得杯盘狼藉。
吃完后,他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毫不在意地抬起胳膊,用病号服的袖子胡乱擦了擦油汪汪的嘴巴,又顺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油腻的手指。然后,他满足地靠在床头,甚至带着点孩子气地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脸上露出一个近乎纯真的笑容,那颗尖尖的小虎牙在灯光下一闪。
佣人低着头,迅速上前收拾干净桌面,擦掉油渍,一切恢复原样,仿佛刚才那场“战斗”从未发生。
这时,秦承璋才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床边。他的目光扫过陆寒星那身被弄脏的病号服,最后落在他那双刚刚经历过风暴、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洞的黑眸上。
“看来,你是想通了。” 秦承璋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意味。他顿了顿,下达了新的指令,如同下达一道无法违抗的命令:
“一周后,老宅家族会议,你必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