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再是离开时的那个刘娥。她脸上所有的算计和希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以及一种灼热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恨。她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又像是从地狱里爬回来,带着满腔的怨毒。
而陆寒星敏锐地察觉到,刘娥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以前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厌恶,是把他当作一件无用且碍眼的垃圾,那么现在,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是赤裸裸的恶毒,是刻骨的仇恨。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意,仿佛他们之间不是养母与养子的关系,而是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陆寒星被她看得心底发寒,浑身冰凉。他不明白,短短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这个女人对他产生如此翻天覆地的恨意?
他很快就用身体体会到了这恨意的分量。他的日子,从过去的煎熬,直接坠入了无间地狱。
十二岁,正是上初一的年纪。学业压力增加了,有了早自习,这意味着他必须起得比星星还早。他依旧要完成喂猪、浇菜、打扫、做早饭这一系列雷打不动的活计,才能在刘娥阴冷的注视下冲出家门。唯一的好处是,他上了初中,终于和妹妹的小学分开了,暂时摆脱了接送妹妹的任务,这让他每天能节省下一点点奔跑的时间。
然而,回到家,等待他的是更深的屈辱。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坐下吃饭,刘娥却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谁允许你上桌的?”她的声音尖利得像玻璃刮过铁皮。
陆寒星愣住了,端着碗的手僵在半空。
刘娥指着墙角,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憎恶:“滚到那边去!以后你没资格上桌吃饭!”她扔过来一个冰冷、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馍,“你的饭,只有这个!”
陆寒星看着手里那个能砸死狗的馍,又看了看桌上虽然简单却冒着热气的饭菜,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解涌了上来。他抬起头,声音带着颤抖:“为……为什么?”
“为什么?”刘娥像是被点燃的炸药,猛地站起来,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子上,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他如坠冰窟的话:
“因为我恨不得你现在就去死!你早就该死了!”
陆寒星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女人,浑身血液都凉透了。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恨他到如此地步?
这还不够。刘娥指着饭桌前的空地,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语气命令:“你就跪在这里吃!让我看着你吃!不然,连这个馍你都别想得到!”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它掉下来。他默默地走到指定的位置,缓缓跪下,低着头,像一只被折断了脊梁的狗,就着内心无尽的悲凉和恐惧,小口小口地啃着那个冰冷的馍。而刘娥和妹妹,则坐在桌上,享用着他做的、他永远无法触及的饭菜。
这成了他每日的固定仪式。
不仅如此,刘娥对他的毒打也变得更加频繁和狠戾。而且,这些毒打不再需要任何理由。以前打他,或许是因为他活没干好,或许是因为妹妹哭了。现在,刘娥可能只是心情不好,或者仅仅是看到了他,那积压的恨意无处宣泄,就会随手抓起藤条、扫帚,甚至是晾衣架,没头没脑地朝他身上抽来。
那不再是教育,不再是惩罚,而是纯粹的、发泄般的恨意。
十二岁的陆寒星,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株即将折断的芦苇。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滔天恨意从何而来,只能在这日复一日的毒打、屈辱和饥饿中,艰难地喘息,感觉自己正一点点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那个“家”,已经彻底变成了他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