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骨暖(1 / 2)

苍梧郡的春阳是软的。

沈砚坐在老槐树的断枝上,看着苏晚蹲在巷口翻土。

新栽的月骨花苗刚冒青芽,叶尖沾着晨露,映得她指尖的银镯泛着淡光——那镯子是孟铁衣用月髓骨碎料铸的,内侧刻着半朵杏花,说是“凑个吉利,免得总记挂阿禾那丫头的糖葫芦”。

“别动。”苏晚突然回头,手里的木耙往他脚边指了指,“骨缝里还渗着月白气,再晃要裂。”

沈砚乖乖停下晃荡的脚。身下的槐树断枝是去年补月时被月核碎片砸断的,如今切口处已长出新的年轮,只是凑近了闻,还能嗅到淡淡的骨香——孟铁衣说,这是月髓骨重塑他身躯时,溢出来的骨息浸了进去,算是“天地认主的印儿”。

三个月前,月核重圆的刹那,他以为自己会死。

断月棱融进月核的瞬间,全身骨脉像被千万把骨刀同时劈断,意识坠进无边的黑时,只听见苏晚的声音穿透混沌:“沈砚,抓着我的脉图!”

再醒来时,躺在苏家药铺的老床上。

孟铁衣蹲在床边啃烧鸡,说他昏迷了四十九天,苏晚用“锁骨阵”把他拆碎的骨脉一根根拼起来,又将孟铁衣炼了三个月的“月髓骨”融进去当“主骨”,才算把他从“碎成骨粉”的边缘拽回来。

“脉图给我。”沈砚朝苏晚伸手。

她直起身,从袖中摸出叠得方方正正的脉图递过来。

图上的纹路已从之前的紫黑转成淡金,代表苍梧郡的位置凝着团暖黄的光,像颗缩微的太阳——那是月核重圆后,天地骨脉愈合的征兆。

“北边来消息了。”苏晚挨着槐树坐下,指尖划过脉图边缘,“守月人部落说,‘断骨原’的裂土开始长草了,只是草茎都是半透明的,像用骨粉捏的。”

沈砚摩挲着脉图上的金线。月髓骨在体内轻轻发烫,这是新骨与天地骨脉共鸣的迹象。

他试着催动一丝气,断月棱的蓝光突然从掌心浮起,落在月骨花苗上,嫩芽竟“啪”地绽开片新叶,叶背隐约映出细小的骨纹。

“别乱用气。”苏晚拍开他的手,眉头微蹙,“孟铁衣说这月髓骨是‘活骨’,你现在气脉不稳,催狠了它会自己啃食周围的骨息——你想让苍梧郡的老槐树都长骨纹?”

他悻悻收回手。这三个月,苏晚总像看易碎的瓷瓶似的盯着他。

有次他偷偷去河边帮张阿婆接断了的鱼竿,回来被她拿着脉图训了半个时辰,说他“拿天地骨脉当玩意儿,忘了月葬渊里差点碎成渣的样子”。

“孟铁衣呢?”沈砚转移话题。那铸剑师按理说该昨天从“骨烬城”回来,说好带那边新炼的“清骨炭”,说是能给月骨花驱虫。

苏晚往巷口瞥了眼,嘴角抿出点无奈:“还能在哪?估摸着又在西街铁匠铺跟人比谁的骨刃硬。”

话音刚落,就听见西街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孟铁衣的大嗓门:“你这破刃连月骨花籽都劈不开,还好意思叫‘骨刃’?看我的!”

沈砚和苏晚对视一眼,都笑了。

起身往西街走时,沈砚的脚步比三个月前稳了许多。月髓骨在体内渐渐“服帖”,只是偶尔阴雨天,膝盖处还会泛起淡淡的青——那是重塑时最难接的“膝眼骨”,苏晚当时为了对齐骨缝,三天三夜没合眼,眼下的青黑直到上周才消下去。

铁匠铺门口围了群人,孟铁衣正举着把新铸的骨刃,刃身泛着玉色的光,是用月核碎片的边角料炼的。

对面个穿灰衣的汉子涨红了脸,手里的铁刃断成两截,断口处还沾着月骨花籽的碎末。

“服了服了!”灰衣汉子把断刃一扔,“孟师傅这手艺,不愧是能给沈先生铸骨的人!”

孟铁衣得意地把骨刃背到身后,看见沈砚和苏晚,眼睛一亮:“你们来得正好!骨烬城那边带回来个稀罕东西,你俩准感兴趣!”

他拽着沈砚往铁匠铺里走,铺子角落堆着个半人高的木匣,上面盖着黑布。

孟铁衣掀开布,里面竟是块巴掌大的骨片,泛着暗紫色,表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和蚀骨教教主骨甲上的“祭”字同源,只是更细密,像无数条小蛇缠在一起。

“这是在骨烬城废墟里捡的。”孟铁衣拿起骨片,指尖擦过纹路,“那地方塌了大半,就这玩意儿嵌在圣师骨当年撑过的石柱缝里,敲了半天才弄下来。你看这纹路,是不是有点怪?”

沈砚接过骨片的瞬间,月髓骨突然剧烈发烫。

断月棱的蓝光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落在骨片上,那些扭曲的纹路竟像活了似的,开始慢慢舒展,露出底下被覆盖的字——是“接骨诀”里的句子,只是每个字都缺了笔画,像是被人故意刮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