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的根须在雾里疯长,像无数只手,精准地抓住那些碎骨片往圣师骨的方向拽。
有片沾着紫火的碎骨挣扎着不肯靠近,根须缠上它的瞬间,竟冒出白烟——那是圣师的指骨,上面还留着补月时被月碎之毒灼伤的痕迹。
“是补月时断的指骨!”沈砚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突然明白祖父当年为何要用沈彻全家的骨脉封渊——圣师补月时,早就将自己的骨血化作了地脉的“锁”,而月碎之毒,本就是天地骨脉的“脓”,需以至亲骨血为“药引”才能逼出。
教主见状,突然从袖中甩出串骨铃。
铃声响起的瞬间,渊底的生魂突然集体尖啸,紫黑色的线顺着光网往沈砚他们缠来。
孟铁衣挥着骨刃劈断三根线,却发现断口处涌出更多的线,像砍不断的蛛网:“这狗东西在用生魂养线!”
“我来断后!”苏晚突然将剩下的骨针全拍在冰蛟背上,针尾的根须瞬间长成道青金色的墙,“你们去接圣师骨,我用锁骨阵困他片刻!”
骨针入阵的刹那,渊底的雾突然凝滞。那些紫黑色的线撞在墙上,竟被根须缠成球状,慢慢渗出淡金色的液——那是生魂里残存的善念,滴在地上,立刻长出细小的月骨花。
“快走!”苏晚的额角渗出冷汗,锁骨阵正在被生魂的戾气腐蚀,根须已开始发黑,“阵撑不了一炷香!”
沈砚不再犹豫,驱动冰蛟冲向黑石。
断月棱的光线下,越来越多的碎骨片被接回圣师骨上,每接回一片,崖壁上的月骨碎片便亮一分,那些被献祭的生魂也随之平静一分,骨链上的光渐渐从紫黑转成淡金。
当最后一片碎骨归位时,圣师骨突然发出震耳的钟鸣。
整根骨头从黑石里挣脱出来,悬在半空,玉色的骨身竟慢慢透出血管状的纹路——那是圣师当年未散尽的血气,此刻在暖黄与蓝光的交织下,正顺着纹路往沈砚的断月棱里钻。
“接骨人……”圣师的声音直接响在沈砚脑海里,带着种释然的轻,“月碎非天罚,是骨脉淤堵的劫……接好它,也接好世人心里的裂痕……”
话音落时,圣师骨突然化作道流光,钻进断月棱的刃身。
蓝光瞬间暴涨,将整个月葬渊照得如同白昼,那些紫黑色的毒雾在光里簌簌消融,露出渊底真正的模样——那不是黑石,而是块巨大的月核碎片,上面刻着完整的碎月阵图,只差最后一笔便能成阵。
教主看着突然空了的黑石,突然发出疯癫的笑:“没用的!阵图已成,只差月核的‘碎’字诀!你们接回的骨头,到头来还是要给我做祭品!”
他猛地扑向月核碎片,双手按在阵图的最后一笔上,周身的骨甲突然裂开,露出里面青黑的骨头——那骨头竟与圣师骨的纹路同源,只是全被月碎之毒蚀成了黑色。
“他在以自身骨血为墨!”苏晚的锁骨阵已彻底碎裂,根须化作黑灰,“快阻止他!”
沈砚挥起断月棱冲过去时,教主的指尖已触到阵图的最后一笔。
月核碎片突然剧烈震颤,渊底响起无数骨裂的脆响,那些被净化的生魂突然往碎片里钻,像是在阻止什么,却被阵图的吸力撕成了光屑。
“完了……”孟铁衣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晚,看着月核碎片上渐渐亮起的“碎”字,声音发哑,“半个时辰……还是没赶上……”
沈砚的断月棱停在离教主三寸的地方。
他看着对方青黑的骨头上,那些与圣师同源却扭曲的纹路,突然想起阿禾锁骨处的杏花印,想起沈彻匣子里未完工的木人,想起祖母临终前攥着的月骨。
“骨头碎了,能接。”他的声音穿过震耳的骨鸣,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里,“心裂了,也能补。”
断月棱的蓝光里,突然浮出圣师骨的虚影。
虚影的手轻轻覆在教主按阵图的手上,那些青黑的骨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玉色,只是教主的身体在迅速变得透明——月碎之毒被圣师骨的骨息逼出时,也带走了他最后的生机。
“师尊……”教主的嘴唇动了动,透明的脸上露出丝孩童般的茫然,“我好像……错了……”
他的身影彻底消散时,月核碎片上的“碎”字突然淡去。
那些被撕成光屑的生魂重新凝聚成人影,对着沈砚他们深深一拜,然后化作点点金光,往渊外飘去——他们要回到自己的骨蜕里,回到那些等着魂归的躯体里。
苏晚靠在孟铁衣肩上,看着沈砚手里的断月棱。
刃身的蓝光里,圣师骨的纹路与沈砚的骨纹渐渐重合,他手背上的淡青纹路,正顺着刃身一点点褪去。
“圣师骨……融进你的骨脉里了。”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轻,“月碎之毒,解了。”
沈砚低头看着断月棱,刃身映出他的脸,也映出渊外渐渐亮起来的天。
崖壁上的月骨碎片不再是半睁的眼,而是连成了完整的星图,心灯的暖黄在图上流转,像条缓缓流淌的河。
“还没完。”他握紧断月棱,转身看向渊外,“碎月阵的根基还在,教主虽死,蚀骨教的余党不会罢休。”
孟铁衣将苏晚扶上冰蛟,骨刃上的月髓还在发亮:“怕什么?有这断月棱在手,再多杂碎也能劈了。”
阿月正蹲在地上,将那些新生的月骨花苗往花囊里移:“长老说,月葬渊的土最养骨花,等我们补全了天下的骨脉,就把这里种满花。”
冰蛟振翅升空时,沈砚回头望了眼渊底的月核碎片。
阳光正顺着渊口照下来,落在碎片上,映出个模糊的新月影子——那是天地骨脉正在愈合的痕。
他想起圣师最后的话,低头看向掌心的断月棱。刃身的蓝光里,青石板路、老槐树、苏家药铺……苍梧郡的轮廓渐渐清晰。
阿禾的虚影正站在青石巷口,举着糖葫芦对他笑,这次的身影,比在药铺后院时清晰了许多。
“快了。”沈砚轻声说,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那个等在巷口的身影。
断月棱的蓝光劈开最后一层雾时,渊底传来隐约的骨音,不再是痛苦的裂响,而是像骨节归位的轻鸣,一声,又一声,顺着地脉往南境蔓延。
那是天地在说:等着,快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