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荷香,吹过京郊甘露寺的青砖黛瓦。寺后那方莲池已绽出零星的白荷,圆叶浮在水面,沾着晨露,像撒了满地碎玉。了尘师太站在池边,望着池中含苞的莲苞,指尖捻着念珠,眉头微蹙——再过十日便是佛诞节,寺中要举办为期三天的法会,届时会有上千信众前来礼佛。往年法会,尼众们皆是素面朝天,倒也清净,可今年有几位年长的信众提议,想让尼众们略施薄妆,既显庄严,又不失温婉,只是寻常胭脂或艳俗、或含香,皆不合佛门清净之意,这让她犯了难。
“师太,山下水粉斋的雪坊主来了。”小尼师静云捧着一个素色布包,匆匆走来,“她说前几日您托人问的‘无香脂膏’,她寻到些思路,特意上山来与您商议。”
了尘师太眼中一亮,连忙转身:“快请她到禅房来。”
禅房内,雪嫣红正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清茶。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襦裙,外罩浅灰布衫,未施粉黛,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素雅。见了尘师太进来,她起身行礼:“师太安好。”
“雪坊主有心了,还特意跑一趟。”了尘师太扶她坐下,开门见山,“实不相瞒,佛诞节法会,信众希望尼众略施薄妆,只是寺中清修,忌艳色、浓香,寻常脂膏皆不合用,不知坊主可有办法?”
雪嫣红点头,从布包中取出一片刚采的莲子心,递给药尘师太:“师太请看,这是昨日我在城郊莲池采的莲子心。莲子心味苦性寒,却能清心火,若用它煮汁,搭配白蜜收稠,制成的脂膏呈淡青白色,无甚香气,只余一丝微苦回甘,正合佛门‘清净’之意。我给它取名‘莲心脂’,您看可行?”
了尘师太接过莲子心,指尖触到那抹青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气,心中已有了几分认可:“莲心喻‘莲心不染’,脂膏无香,正合我寺心性。只是……这脂膏涂在脸上,会不会过于素淡,失了温婉?”
“师太放心,我还设计了一款‘莲台妆’。”雪嫣红笑着解释,“用莲心脂薄敷全脸,提亮肤色,再取极细的天然朱砂,在眉心点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点,形似莲台中央的佛座,喻‘心向净土,清净无染’。这般妆容,既不艳俗,又显庄严,正适合法会使用。”
了尘师太闻言,合十道:“善哉!雪坊主既懂脂膏之术,又明佛门心意,此事便托付给您了。寺中尚有二十位尼众,还需劳烦坊主多备些莲心脂与朱砂。”
“师太客气了。”雪嫣红起身,“我今日便回去筹备,五日内定将东西送来,您放心。”
辞别了尘师太,雪嫣红刚走下甘露寺的石阶,便见一辆青帷马车停在路口,车辕上挂着熟悉的“云”字令牌。慕容云海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嘴角带着浅笑:“刚从寺里出来?我听说你今日上山,便过来等你。”
雪嫣红有些意外,走到马车边:“殿下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秦风查到的。”慕容云海侧身让她上车,“听说你要为甘露寺的尼众制脂膏?是什么样的脂膏,竟让你亲自跑一趟。”
雪嫣红坐进马车,将莲心脂与莲台妆的想法说了一遍。慕容云海听完,眼中带着赞赏:“莲子心制脂,眉心点朱砂,既合佛门清净,又显温婉,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莲子心不易采,天然朱砂也难寻,要不要我帮忙?”
“殿下若能帮忙寻些上好的白蜜与天然朱砂,便再好不过了。”雪嫣红笑道,“莲子心我打算明日带伙计去城郊的‘万亩莲池’采,那里的莲子心肥厚,煮出的汁更浓。”
“万亩莲池是户部管的官田,我让人给你开个令牌,你们去采莲子心,没人会拦着。”慕容云海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银质令牌,递给她,“朱砂我让人从内库取,明日便送到你水粉斋。至于白蜜,我府中有去年冬藏的椴树蜜,质地细腻,无杂味,正适合配莲心脂。”
雪嫣红接过令牌,心中暖意融融——他总是这样,看似不经意,却把所有事都考虑周全。“多谢殿下。”
马车缓缓驶下山,车内安静,只有窗外的荷香偶尔飘进来。慕容云海看着雪嫣红手中的莲子心,忽然道:“明日采莲子心,我与你一同去?也好帮你搭把手。”
雪嫣红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有殿下帮忙,定能快些采完。”
第二日天刚亮,雪嫣红便带着林伯与三个伙计,推着小推车来到万亩莲池。池边已候着两个侍卫,见她来,连忙递上慕容云海的令牌:“雪坊主,殿下说您今日来采莲子心,让我们在此等候,帮您照看。”
雪嫣红道谢,刚要下池,便见远处驶来一辆马车,慕容云海一身常服,带着秦风走了过来。他今日穿了件浅青布衫,裤脚挽起,倒少了几分皇子的威严,多了几分寻常公子的清爽。
“来得挺早。”慕容云海走到池边,看着满池的莲叶,“这万亩莲池果然名不虚传,莲子心定是好的。”
雪嫣红笑着递给他一个竹篮:“殿下小心些,池底的泥滑。”
众人分作两队,雪嫣红与慕容云海一组,林伯带着伙计一组,各自撑着小船,在莲池中穿梭。慕容云海虽贵为皇子,却一点不娇气,伸手摘下一朵莲蓬,熟练地剥开,取出里面的莲子,再轻轻掐出中间的绿芯,放进竹篮里。
“殿下竟会剥莲蓬?”雪嫣红有些惊讶。
“小时候在御花园的莲池边,常与宫女们一起剥莲蓬玩。”慕容云海笑道,“后来长大了,便再没机会了。今日倒算是重温旧梦。”
阳光透过莲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雪嫣红看着慕容云海认真剥莲子心的样子,指尖沾着些许莲汁,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润,心中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比在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在暗夜里的情报往来,要安稳得多。
“在想什么?”慕容云海见她出神,问道。
“在想,若日子能一直这样安稳,也挺好的。”雪嫣红轻声道。
慕容云海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她,眼神坚定:“会的。等我稳住朝堂,扫清余孽,定让你过上安稳日子。”
雪嫣红心中一动,低下头,继续剥莲子心,脸颊却悄悄红了。
两人采了一上午,竹篮里已装满了莲子心。林伯那边也采了不少,加起来足有二十斤。“够了够了。”林伯笑着说,“这些莲子心,煮出的汁够做三十盒莲心脂,多出来的还能留着备用。”
众人将莲子心装车,慕容云海看着雪嫣红沾了泥点的裙摆,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擦擦吧,别弄脏了衣服。”
雪嫣红接过帕子,轻轻擦拭裙摆,心中满是暖意。
回到水粉斋,后院的灶房已收拾干净。雪嫣红让人将莲子心倒进大瓷盆,用山泉水反复冲洗,直到洗去表面的黏液。林伯烧起火,架上一口大瓷锅,将洗干净的莲子心放进去,加入山泉水,刚好没过莲子心。
“火候要小,慢慢煮,煮到汤汁呈淡绿色,莲子心变软,才算好。”雪嫣红对烧火的伙计说,“千万别煮糊了,不然汤汁会发苦,影响脂膏的味道。”
伙计点头,小心地调整火候。慕容云海站在一旁,看着雪嫣红忙碌的身影——她系着素色围裙,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却丝毫不在意,时不时用勺子舀起汤汁,查看浓度。
“殿下,您坐会儿吧,这里有我们呢。”雪嫣红见他一直站着,说道。
“没事,我看着你煮,也学些手艺。”慕容云海笑着,拿起一旁的玉臼,“朱砂送来了,我帮你研磨吧。”
雪嫣红递给他一包朱砂,叮嘱道:“研磨得细些,越细越好,点在眉心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