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嫣红叩首起身,走到大食人面前,从他的礼盒中取出一盒胭脂:此胭脂名曰西域迷情,需涂抹于耳后脉搏处,借体温散香,方能香气持久。她指尖蘸了点胭脂,目光落在大食人耳际,贵客既是献宝之人,想必深谙其道,不如亲自示范给陛下与太子殿下看?
大食人脸色骤变,面具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没想到雪嫣红会突然发难,此刻百官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若是推辞,反倒显得心虚。
这......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咬牙点头,固所愿也。
雪嫣红指尖轻颤,将那点胭脂稳稳点在他耳后。那胭脂盒底部,正绘着一朵金粉莲花。
不过片刻功夫,大食人突然浑身一颤,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发出的怪响,四肢开始剧烈抽搐,像条离水的鱼般倒在丹墀下。
有毒!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朝堂顿时一片哗然。
雪嫣红趁机将其余胭脂盒全部打开,金粉莲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陛下请看,这些胭脂均藏有剧毒!而臣女准备的贡品......她打开自己的礼盒,里面的点绛唇色泽明艳,底层的惑心散粉末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银光,虽也有迷药,却只令人昏睡,不伤性命。
慕容云海早已率暗卫包围了献礼队伍,寒光闪闪的长刀出鞘声让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侍卫从大食人怀中搜出密信,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前朝余孽与边疆将领约定的暗号——月圆之夜,玄武门见。
混乱中,雪嫣红注意到淑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正悄悄后退,袖口露出半截玄色绸缎,与西域商人仆从穿的里衣一模一样。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假装整理裙摆,将一枚涂满惑心散的胭脂扣塞进对方袖中。那胭脂扣是用沉香木雕刻的,香气浓郁,正好掩盖了药味。
入夜后,烟雨阁的地牢里传出阵阵凄厉的哀嚎。中了含笑半步癫的大食人被铁链锁在石壁上,浑身皮肤已开始溃烂,却偏偏意识清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一点点坏死。
雪嫣红戴着银狐面具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墨绿色的汤药。这是她用甘草、金银花、防风等草药调制的解药,虽不能根治,却能暂时缓解痛苦。
告诉我,你们在太子身边的内应是谁?她将药碗递到商人嘴边,声音隔着面具,显得有些沉闷。
商人服下解药,喘息稍定,忽然发出一阵狞笑:你们以为赢了?太天真了......真正的杀招......在......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转眼便七窍流血而亡。
雪嫣红蹲下身,用银簪撬开他的嘴,发现其臼齿间藏着一片薄薄的珐琅片,上面布满细密的针孔,正是前朝皇室特有的断魂片——遇唾液即化,剧毒无比。
别追了。慕容云海按住她的肩膀,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至少我们知道了淑妃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他展开新截获的密信,上面只有八个朱砂字:月圆之夜,玄武门外。
雪嫣红望着窗外渐圆的月亮,月光透过地牢的铁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想起调制胭脂时的心得:最艳丽的色彩往往藏着最深的毒,就像这看似平静的朝堂,每一寸锦绣之下,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
回到水粉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雪嫣红从妆奁深处取出一个描金漆盒,里面装着她珍藏多年的夜未央胭脂。这种胭脂以墨兰花瓣与深海珍珠粉制成,寻常光线下是淡雅的藕荷色,在月光下却会发出幽蓝的荧光。
既然他们选在夜晚动手,那我们就用光明撕破黑暗。她将胭脂倒在研钵里,加入硫磺、硝石等制成烟花的原料,细细研磨,玄武门外是禁军驻地,他们若想在那里动手,必定是调了私兵,想趁乱攻入皇宫。
慕容云海将一把短刀放在桌上,刀柄缠着防滑的鲛绡:我已让暗卫通知禁军统领,今夜加强戒备。只是......他看向雪嫣红,淑妃在宫中经营多年,怕是还有后手。
她的后手,就是那个掌事宫女。雪嫣红将研磨好的荧光粉末装进陶罐,我在她袖中塞了惑心散胭脂扣,药性会在午夜发作,到时候......
她没说下去,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惑心散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神志不清,口不择言。
月圆之夜,玄武门外果然人影幢幢。将近子时,数十个蒙着黑布的死士从护城河对岸泅水而来,腰间都缠着涂满桐油的绳索,显然是想攀爬城墙。
就在他们即将靠近城墙时,天空突然炸开一朵巨大的蓝色烟花。荧光粉末如细雨般洒落,沾在死士们的黑衣上,发出幽幽的蓝光,将他们的身影照得纤毫毕现。
雪嫣红站在城楼之上,手持一个黄铜喷壶,壶里装满了稀释后的惑心散。她望着楼下暴露行踪的死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听说你们喜欢用毒?今日便让你们尝尝被毒反噬的滋味!
随着她一声令下,城楼上的禁军纷纷举起喷壶,将带着异香的药雾喷向死士。那些人刚吸入几口,便开始头晕目眩,手里的绳索纷纷掉落,有的甚至直接栽进了护城河。
混战中,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从街角冲出来,车帘掀开,露出淑妃那张写满惊慌的脸。她显然是想趁乱逃离,却没注意到车辕上早已站着几个暗卫。
慕容云海率人截住马车,从车厢里搜出了一叠伪造的调兵符印,还有一封淑妃写给边疆将领的亲笔信,信中承诺只要杀了太子,便助他清君侧,复大胤。
当淑妃被押解到御前时,她鬓边的金步摇还沾着未干的荧光粉,在烛火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而那个中了惑心散的掌事宫女,早已在大牢里把一切都招了——包括淑妃如何联络前朝余孽,如何买通太子侍读,甚至连当年镇国公府的灭门案,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这场精心策划的毒局终以失败告终,紫金殿的烛火依旧明亮,却照不进每个人心底的阴影。
深夜,水粉斋的作坊里,雪嫣红倚在慕容云海肩头,望着妆奁中琳琅满目的胭脂。那些曾经只用来妆点美人容颜的色彩,如今却成了生死博弈的武器,想来不禁令人唏嘘。
下次,我们要让毒计变成最美的陷阱。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新制的胭脂盒,里面装着种晶莹剔透的粉色膏体,破茧,遇热会化作烟雾,既能迷敌,也能传递信号,可攻可守。
慕容云海摘下她发间的玉簪,在胭脂盒里轻轻蘸了蘸,然后将那点粉色膏体点在她眉心。冰凉的触感让雪嫣红微微一颤,抬眸时正好撞进他面具下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冷冽,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有你在,再毒的局,也不过是胭脂上的一抹异色。他低声道,声音被窗外的风声揉得软软的。
秋风卷起满地落叶,在巷子里打着旋,却卷不走作坊里淡淡的胭脂香,也卷不走两人相视而笑时,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暖意。雪嫣红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前朝余孽的势力盘根错节,接下来的路,怕是会更加难走。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些能化作武器的胭脂,她便无所畏惧。
毕竟,最烈的毒,往往藏在最艳的色里;而最坚的守护,有时也藏在最柔的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