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嫣红阁的雕花窗棂,青禾就被门外的喧闹声惊醒。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木门,只见铺子前已站着七八位妇人,手里都攥着铜钱,踮脚往铺子里张望:
“雪姑娘在吗?我们来买桃花膏!”
雪嫣红闻声从内堂走出,身上还系着素色围裙。
经过几日休养,她的气色好了许多,眉眼间带着从容的笑意:
“各位婶子稍等,桃花膏刚从瓷盒里取出,还带着凉意呢。”
青禾连忙搬来长凳让众人坐下,自己则去库房取货。
雪嫣红一边给大家分装桃花膏,一边耐心讲解用法:
“每日洁面后取少许,在掌心捂热,再轻拍于面部,尤其斑痕处多打几圈,坚持半月必有成效。”
人群中突然挤出个梳双丫髻的小丫鬟,怯生生地问:
“姑娘,您这儿除了桃花膏,还有香露吗?我家小姐明日要去赴宴,想要瓶清雅些的。”
雪嫣红心中一动。
她昨日在后院晾晒蔷薇花时就发现,今年的蔷薇开得格外繁盛,花瓣厚实,香气浓郁,正是做香露的好材料。
只是寻常香露多用油脂浸泡,香气厚重甜腻,她想做些不一样的。
“今日没有,明日你来取吧。”
她笑着应允,
“我做的蔷薇露用蒸馏法提取,香气清冽,保管你家小姐喜欢。”
小丫鬟喜滋滋地付了定金,临走时还不忘叮嘱:
“一定要最清雅的!我家是吏部侍郎府,可不能出差错。”
待送走客人,雪嫣红立刻拉着青禾去后院摘蔷薇。
晨露未曦的蔷薇花瓣沾着水珠,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光,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花香。
“要选半开的重瓣蔷薇,这种花瓣香气最足,杂质也少。”
她一边采摘一边讲解,指尖被花瓣染得微微发红。
两人足足摘了两大竹篮才罢手。
雪嫣红将花瓣仔细筛选,去除残瓣和花萼,又用井水冲洗三遍,沥干水分后倒入陶瓮中:
“寻常香露用油脂浸泡,香气浑浊,还容易腻味。咱们用蒸馏法,取其清露,才能留得住这蔷薇的灵气。”
她让青禾找来一口新的铜锅,在锅底垫上竹篾,再将陶瓮倒扣在锅上,瓮口悬着一只瓷碗,锅沿用湿棉布密封严实。
“这是仿着蒸酒的法子,”
她点燃灶火,看着铜锅渐渐冒出白汽,“蒸汽带着花香往上走,遇冷就凝成水珠,滴在碗里,便是最纯净的蔷薇露。”
青禾蹲在灶台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陶瓮:
“姑娘,这法子真能成?我听老人们说,香露都是用花油泡出来的。”
“试过才知道。”
雪嫣红添了些柴火,
“蒸馏出来的香露没有油脂,用着清爽,还能兑水喝、调胭脂,用处多着呢。”她忽然想起现代常用的香茅精油,能中和花香的甜腻,便对青禾说,
“你去药铺买些香茅来,要晒干的根茎。”
午时刚过,陶瓮壁上渐渐凝结出细密的水珠,顺着瓮壁缓缓滴入瓷碗,发出叮咚的轻响。
雪嫣红掀开棉布一角,一股清冽的香气立刻涌了出来,不同于寻常蔷薇的甜腻,这香气里带着一丝草木的清新,像雨后初晴的花园。
“成了!”
青禾惊喜地拍手,
“这香气真好闻,比巷口脂粉铺的香露清雅多了!”
雪嫣红将瓷碗里的蔷薇露倒入琉璃瓶中,露水质地清澈,泛着淡淡的粉晕。她又取来磨碎的香茅粉,用细绢过滤出汁液,按比例调入蔷薇露中,轻轻摇晃均匀:
“加了香茅汁,香气更持久,还能提神醒脑,最适合春困时节用。”
她给这香露取名“清露蔷薇”,装入精致的白瓷瓶中,瓶身上用朱砂轻点几朵蔷薇花,看着就雅致动人。
第二日清晨,吏部侍郎府的小丫鬟准时到来。当雪嫣红拧开瓷瓶塞子,清冽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小丫鬟眼睛都亮了:
“就是这个!比我家库房里的进口香露还好闻!”
她捧着香露喜滋滋地走了,临走时特意留下半匹云锦当谢礼。
没过半日,侍郎府小姐用“清露蔷薇”赴宴的消息就传遍了内眷圈。
听说宴席上,几位夫人都被这清雅的香气吸引,纷纷打听出处。
傍晚时分,三位衣着光鲜的丫鬟结伴而来,为首的正是昨日那位小丫鬟,身后跟着的是礼部尚书府和太傅府的侍女。
“雪姑娘,我家夫人要十瓶清露蔷薇!”太傅府的丫鬟语气带着傲气,却难掩眼中的急切,
“价钱不是问题,明日午时前必须送到府中。”
雪嫣红笑着应下,让青禾登记订单。
她知道,这是嫣红阁打入权贵圈子的第一步。
寻常百姓或许舍不得买昂贵的香露,但达官贵人家的女眷却愿意为清雅好物一掷千金。
接下来的几日,嫣红阁门前车水马龙。不仅有各府丫鬟来买桃花膏和清露蔷薇,连一些小吏家的夫人都亲自登门,指名要雪嫣红设计的“远山含黛妆”。
青禾忙得脚不沾地,雪嫣红便雇了隔壁织坊的两个巧手妇人来帮忙,铺子里渐渐有了规模。
这日午后,雪嫣红正在后院监督工匠打造蒸馏陶瓮,忽闻前堂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
她擦干手上的陶泥走进铺子,只见慕容云海正站在柜台前,指尖轻叩着一盒“清露蔷薇”,银色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阁下怎么来了?”雪嫣红走上前,“昨日您订的‘远山黛’眉粉已经做好了。”
慕容云海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沾着陶泥的指尖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路过此处,闻见异香,便进来看看。这蔷薇露倒是别致,香气清冽,不像市面上的甜腻货色。”
“这是用蒸馏法做的,加了香茅汁调和。”
雪嫣红取来眉粉递给随从,
“阁下若喜欢,带一瓶回去便是。”
慕容云海却抬手阻止:“我从不白拿东西。”
他示意随从付账,目光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墙上挂着的“清露蔷薇”订单,嘴角微扬,
“看来雪姑娘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连权贵府邸都成了你的主顾。”
雪嫣红不卑不亢地回应:
“不过是用心做些好物罢了。阁下上次说喜欢远山黛,我新做了些‘烟霞眉黛’,用紫檀木灰调和青黛,颜色更显贵气,要不要试试?”
慕容云海接过她递来的眉粉,指尖触到细腻的粉末,又看了看她眼中坦荡的笑意,忽然觉得这胭脂铺的烟火气,比皇宫的琉璃瓦更让人舒心。
“也好。”
他淡淡道,
“明日我派人来取。”
待他走后,青禾凑到雪嫣红身边,压低声音:
“姑娘,这位公子每次来都买最贵的东西,出手阔绰,定是位大人物!您说他会不会是……皇子?”
雪嫣红笑着摇头:
“管他是谁,只要是我们的主顾就好。”
但她心里却泛起一丝波澜,慕容云海的目光总带着审视,不像是单纯来买胭脂的。
尤其是他今日特意提及权贵府邸,显然是在试探什么。
傍晚收工时,吏部侍郎府的小丫鬟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个惊人消息:
“雪姑娘,宫里的李总管听说了您的清露蔷薇,特意让我来问,能不能给贵妃娘娘做些进贡的香露?”
青禾惊得捂住嘴,进贡给贵妃娘娘?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雪嫣红却冷静得多,她知道宫廷订单看似风光,背后却藏着无数规矩和风险。
“告诉李总管,我需得亲自挑选原料,按宫廷规制制作,半月后才能交货。”
她顿了顿,补充道,
“还要请总管大人告知贵妃娘娘的喜好,我好调整香露的配方。”
小丫鬟连连应下,说三日内就给答复。待她走后,青禾激动得满脸通红:
“姑娘!我们要做宫廷贡品了!这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雪嫣红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蒸馏用的陶瓮。
宫廷订单意味着更高的声望和利润,但也会让嫣红阁彻底暴露在权贵的视线里。
那位神秘的慕容云海,还有这些突然上门的权贵侍女,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向她收紧。
夜风渐起,带来后院蔷薇的清香。雪嫣红将今日新做的清露蔷薇仔细封存,琉璃瓶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知道,从接下宫廷订单的那一刻起,嫣红阁的故事就不再只是胭脂水粉的生意,而是卷入了更深的旋涡。
而此时的茶楼雅间里,慕容云海正听着随从的禀报:“阁主,雪嫣红接下了给贵妃做贡露的活儿,还特意打听贵妃的喜好。”
他指尖转动着那瓶清露蔷薇,面具下的目光深邃难测。
“有趣。”
他低笑一声,将香露凑近鼻尖轻嗅,清冽的香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像极了那个在陶瓮前忙碌的女子,
“她不仅懂胭脂,还懂审时度势。这样的人,倒是比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闺阁女子有趣多了。”
随从躬身问:
“需要属下打点一下,让她的贡露顺利入宫吗?”
“不必。”
慕容云海放下香露,目光望向嫣红阁的方向,
“是金子总会发光。我倒要看看,这朵在市井中绽放的蔷薇,能在京城的风雨里开得多艳。”
“姑娘,这宫廷贡露真要加珍珠粉?”
青禾端来刚研磨好的珍珠粉,看着那细如飞霜的粉末,心疼地咂舌,
“这么好的珠子磨成粉,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