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浑身沾满尘土和干涸血迹、脸色惨白如纸的年轻斥候踉跄着冲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
“将军!赤焰众……暮岚城急报!赫勒团长……赫勒团长他……战死了!”
“哐当!”
莫兰泽手中原本拿着准备标记地图的炭笔,掉落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断成两截。
他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晃了一下,手撑住桌沿才稳住身形。
他那张总是沉稳如山岳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深邃的眼眸中,那沉淀了无数苦难和坚定的火焰,像是被骤然泼下的冰水浇灭,只剩下一种空洞的、不敢置信的灰败。
“赫勒……?”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石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欧斯特大师停下了询问,苍老的脸上露出沉痛的哀戚。
凯兰手中的药杵停滞在半空。
刚刚安排好外面事务、掀帘进来的洛兰,正好听到这句话,他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失,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连一向玩世不恭的老兵,此刻也收敛了所有表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切的悲痛,他默默低下头。
鸢尾和林其虽然不清楚“赫勒团长”具体是谁,但从莫兰泽和洛兰那瞬间剧变的脸色,以及整个石室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中,他们明白,这绝对是一个极其沉重、无法承受的损失。
死寂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莫兰泽缓缓直起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刺骨的寒意。
他的目光扫过石室内的每一个人,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一字一句地宣布:
“所有活动,立刻停止。”
“召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准备马匹和物资。”
“我们,去暮岚城。”
没有解释,没有犹豫,只有这简短的、蕴含着巨大悲痛和决心的命令。
“将军!”洛兰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暮岚城现在是前线!摄政王的军团重兵占领那里!我们这样去,等于自投罗网!赫勒他……”他哽了一下,艰难地说道,“……他不会希望看到我们为了他……”
“他是我兄弟。”
莫兰泽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像钢铁般冰冷坚硬,“也是我们的脊梁。
他的尸骨,不能留在敌人践踏的土地上。”
他的目光落在洛兰身上,那眼神带着父亲的威严和领袖的决绝:“执行命令,洛兰。”
洛兰死死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他还是重重地低下头:“……是!”
他猛地转身,冲出了石室,外面很快传来他压抑着悲愤、快速下达指令的声音。
老兵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走到角落,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和那根陪伴他多年的拐杖。
欧斯特大师叹了口气,对凯兰示意了一下,开始迅速收拾那些珍贵的魔法仪器和典籍。
莫兰泽这才将目光转向林其和鸢尾,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让人心悸。
“两位,情况有变。
暮岚城之行,凶险万分。
你们可以选择留下,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们的安全。
或者……”他顿了顿,“跟我们一起去。
或许在路上,我们能找到关于你们同伴的线索,暮岚城附近最近并不平静。”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强迫,只是陈述事实。
鸢尾几乎没有犹豫,她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林其,抢先开口道:“我们去!”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好奇和某种……义气的光芒。
“那个赫勒团长……是条好汉吧?我们不能让他暴尸荒野!”
林其沉默了片刻,迎上莫兰泽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我们同行。”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眼神表明了他的决定。
寻找同伴的线索可能在任何地方,包括这片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前线。
而且,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战争,究竟是何等模样。
莫兰泽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好,准备一下,我们一小时后出发。”
整个反叛军据点,因为赫勒战死的噩耗,瞬间从一种紧张的平静,转入了一种悲壮而急促的临战状态。
悲伤被强行压下。
一小时后,一支由二十余名精锐战士、三位法师,欧斯特大师坚持同行,以及林其、鸢尾组成的队伍,骑着从各处紧急调集来的马匹,沉默地离开了隐蔽的洞穴据点,向着被战火蹂躏的暮岚城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起尘土,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寒霜。
悲伤与复仇的火焰,在沉默中静静燃烧。
暮岚城匍匐在灰暗的天幕下,如同一具巨大的、沉默的尸骸。
尚未靠近,一股混合着焦糊味、血腥味和某种更深层腐败气息的恶风就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城墙多处坍塌,焦黑的痕迹如同丑陋的伤疤。
旗帜折断,散落在瓦砾之间,上面曾经骄傲的图案被血污和泥泞覆盖。
没有厮杀声,没有哭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死寂。
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莫兰泽勒住马,手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座曾经繁华、权贵腐烂如今却如同鬼蜮的城池,里面的悲痛几乎要溢出来。
洛兰、老兵,以及所有同来的战士,都面色铁青,沉默地望着前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即将爆发的愤怒和悲伤。
“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