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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黑子拖主人浮出(2 / 2)

他想起了那个冰冷的雨夜,在昏暗的巷口,那个瑟瑟发抖的、蜷缩在破纸箱里的小小黑色身影。那时黑子的眼神,也是如此——充满了被遗弃的痛苦,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但在看到他蹲下身时,那眼神深处骤然点亮了一丝微弱的、小心翼翼的期盼和一种扎根于生命本能的坚韧。那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向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伸出了手。而此刻,时空仿佛倒转,角色互换,轮到这只曾经被他从雨中拯救的小狗,不惜一切代价,要来拯救他的生命。

上升的过程异常艰难。水流的阻力无处不在,像是粘稠的胶质;城城自身沉甸甸的重量,对于受伤的黑子而言不啻于一座小山;而黑子自身的伤痛,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它本已见底的生命力。有几次,黑子的动作完全停滞了,身体像是耗尽了最后一滴燃料的机器,开始缓缓下沉,连带着城城也向下滑落。城城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祈求着奇迹。

而奇迹,真的在一次又一次地上演。每一次短暂的停滞和下坠后,黑子仿佛总能从某个神秘的、关乎忠诚与爱的力量源泉中,再次压榨出一丝气力。它会猛地甩一甩头,似乎要甩开疲惫和痛苦,然后挣扎着,重新开始那绝望而伟大的划水。

城城注意到,黑子后腿的伤口处,正有缕缕鲜红的血丝不断渗出,在水中飘散开来,如同凋零的、凄艳的花瓣,缓缓上升,又最终消散。这景象让城城的心如同刀绞。他想要阻止它,想要大声命令它放弃自己,活下去!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涌出,瞬间融入冰冷的潭水中,不留一丝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光线越来越强,水温似乎也略有回升,不再那么刺骨。城城能感觉到周身的水压在逐渐减小,耳膜因压力变化而产生的痛感也舒缓了一些。他再次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这一次,指尖传来了一阵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刺痛和回应!他的身体,正在从极度冰冷和冲击的麻痹中缓慢复苏。

黑子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微小的动静。它划水的动作突然之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能量,变得比之前有力了一些。它甚至艰难地转过头,用那双布满疲惫血丝却依然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城城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询问:“你醒了吗?你还好吗?”紧接着,它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带着鼓励意味的鸣叫,尽管被水削弱,却清晰地传到了城城的心里。

就在这一刻,城城突然彻底明白了什么是无条件的、超越物种的爱与忠诚。在这个广袤而冷漠的世界上,或许只有身边这个不会说话的伙伴,会毫不犹豫地、不惜耗尽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生存的可能。这份沉重而温暖的认知,化为一股暖流,注入了他的四肢百骸,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开始有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尝试配合黑子的动作,收缩核心,调整姿态,尽管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但他坚持着。

他们离那片象征着生命的水面越来越近了。城城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水面因瀑布冲击而产生的细碎波纹,听到(或者说通过骨传导更清晰地感受到)瀑布砸入潭中的闷响变得愈发震耳。黑子的呼吸声已经急促得像是在拉风箱,它的体力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有那么一个致命的瞬间,它的动作完全停止了,双眼甚至短暂地失去了焦距,身体一软,叼着城城衣领的牙齿也明显地松动了,他们开始一起下沉。

“不……!”城城在心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不!不能在这里结束!不能让它为了自己而死去!他用尽刚刚凝聚起的那一点可怜的力量,猛地抬起了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颤抖着,却坚定地,轻轻搭在了黑子湿漉漉、冰冷而颤抖的背上。

这个简单的、充满安抚与支撑意味的触碰,仿佛蕴含着神奇的魔力。它像一道生命的闪电,再次激活了黑子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黑子猛地一甩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它用一种近乎是生命最后爆发出的、令人心碎的力量,重新死死叼住城城的衣领,四肢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如同一条挣脱了渔网的飞鱼,义无反顾地、决绝地向着最后那层水膜发起了冲刺!

“哗啦——!”

破水而出的瞬间,声音、光线、空气……整个世界以一种爆炸般的方式重新涌入城城的感知。

他贪婪地、几乎是掠夺式地大口呼吸着充满水汽和负离子的空气,尽管冰冷的空气涌入如同火烧般的肺部,带来一阵阵剧烈的、撕扯般的刺痛和无法抑制的咳嗽,但这痛楚此刻却如此甜美,因为它代表着——活着!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气管和肺部的潭水,感受着久违的、富含氧气的生命之源在体内奔流复苏的滋味。

他勉强在起伏的水波中抬起头,急切地寻找那个拯救了他的身影。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黑子。

它的状况比在水中模糊看到的还要糟糕十倍。浑身原本蓬松的毛发被水和血完全浸透,紧紧地、服帖地黏在它瘦削的骨架上,使得它看起来比平时小了好几圈,显得无比孱弱。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深入骨髓的疲惫,眼皮沉重地耷拉着,仿佛随时都会永远闭上。但在它的目光对上城城的脸,清晰地看到城城的胸膛正在起伏呼吸的那一刻,那疲惫的眼底深处,却清晰地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几乎是欣慰的光芒。

它松开了那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放弃的、紧叼着城城衣领的嘴。那牙齿甚至在城城的衣领上留下了深深的、带着血丝的凹痕。它虚弱地喘着气,然后伸出舌头,带着无限的温柔与眷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舔去城城脸上混合着的潭水、汗水和泪水。它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要被瀑布声淹没的哼唧声,那声音里,包含着确认、安慰,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而它那条受伤的后腿,此刻毫无生气地漂浮在水面上,以一种令人心惊的不自然角度弯曲着,显然不仅仅是皮外伤。伤口周围的毛发被血水浸染成深褐色,在它墨色的皮毛上依然显得格外刺目。每一次水波的晃动,牵动到它的伤处,都会让它的身体无法控制地产生一阵细微的、痛苦的抽搐。但它仍然坚持着漂浮在水面上,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挨着城城,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在确认他真的安全了,生怕一眨眼,他就会再次从眼前消失,沉入水底。

城城伸出剧烈颤抖的手,用尽全身的温柔,轻轻抚摸黑子湿漉漉的头颈和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滑,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单薄的皮肤下,传来一声声微弱却坚定的心跳。这心跳,与他自己的心跳相互应和,共同奏响着生命延续的乐章。

“好孩子……”他终于能从嘶哑得几乎变了调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饱含了千言万语的词语,声音哽咽着,“是你……你救了我……”

黑子似乎完全听懂了。它停止了舔舐,轻轻地将头往前凑了凑,用自己冰凉湿润的鼻尖,依赖地、信任地蹭了蹭城城的手掌。那眼神中的温柔与忠诚,几乎要将城城融化。在这一刻,所有的痛苦、恐惧、寒冷和绝望,都变得微不足道。他们还活着,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险死还生的深渊之底,一人,一犬,彼此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