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生昭雪(1 / 2)

(贞观三年·中秋夜·江南·听月楼)

月蚀到了最盛时。

陆文昭望着窗外,月亮像块被揉皱的黑布,边缘渗着暗红的血。书斋里,崔判官(崔珏)的朱袍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判官笔上的金纹——那是冥府“昭雪笔”的标记,他曾在《幽冥志》里见过图样。

裴琰的魂体仍在翻涌。他的玄铁面具已完全碎裂,露出十一年……我在轮回井里泡了三十一年,每天都能看见宇文述那阉贼在阳间作威作福!他的孙子骑在我头上撒尿,他的曾孙用我的名字骂我‘反贼’……凭什么?”

崔判官没有说话。他抬起左手,判官笔在掌心轻轻一划。

陆文昭倒抽一口冷气——那支青铜笔竟渗出血来!金红的血珠顺着笔锋滴落,在半空凝成细链,像活物般缠住裴琰的魂体。

“这是冥府‘锁魂链’,专锁执念。”崔判官的声音沉稳如钟,“裴将军,你可知这链子为何缠不住你?”

裴琰的挣扎缓了一瞬。他望着锁链上流转的金光,突然笑了:“因为我怨气太重?还是因为……”他的目光扫过陆文昭,“这书生身上的气?”

“是他怀里的玉佩。”崔判官指了指陆文昭胸口,“那是你前世与崔珏共铸的‘忠勇佩’,里头藏着你们在玉门关立过誓的魂魄碎片。它沾了三十一世的阳间烟火气,早把你的怨气焐软了。”

陆文昭摸出玉佩。此刻它不再泛着冷光,反而像块温玉,贴着他的心口发烫。玉身上的“忠勇”二字更淡了,几乎要化在玉里,只余一圈金箔般的纹路,像极了崔判官刚才洒下的金光。

崔判官打开青瓷瓶。瓶塞一启,满室清香——不是花香,不是酒香,是那种雨后初晴时,青草混着泥土的气息,像极了战场上未干的血与未散的硝烟。

“往生露。”崔判官将瓶口对准裴琰,“这是用忘川水熬的,能洗去你魂魄里的怨。”

裴琰的魂体剧烈震颤。他后退半步,撞在书案上,《贞观政要》被掀得哗哗翻页。陆文昭看见,他的指尖正渗出黑血——那是三十一年怨气凝成的毒。

“不!我不要!”裴琰吼道,“宇文述的儿子还活着!他的孙子还骑着马招摇过市!我等了三十一年,就等今天!”

崔判官放下酒瓶,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帛。那是陆文昭昨夜抄录的《贞观政要》,此刻却被崔判官用判官笔在上面画了道金线。

“你看。”崔判官将绢帛展开,“这是宇文家的族谱。”

绢帛上,宇文述的名字被红笔圈着,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贞观五年,流放岭南”;他的长子名字旁画着白幡,“贞观七年,商队遇劫,横死漠北”;次子名字旁点了个墨点,“贞观十年,染时疫,卒于家中”;最下方,宇文家最小的女儿名字旁画着个小小的“x”,“贞观十二年,自缢于闺阁”。

“你以为宇文述能善终?”崔判官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篡改军报时,可曾想过因果?他儿子抢你军功时,可曾想过因果?你每在轮回里喊一声‘报仇’,他们的灾祸就重一分——你早把他们的命数提前耗尽了。”

裴琰的魂体僵住了。他盯着族谱上的红圈白幡,血泪顺着下巴滴在绢帛上,晕开一片暗红。

“再看这个。”崔判官又展开一卷血色的绢帛——那是裴琰当年的军报拓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