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的咳嗽声从土炕上传来时,周大田正蹲在灶前添柴。
锅是空的,他没心思做饭——昨夜陈氏又咳了半宿,痰里带着血丝,沾在被褥上,像朵开败的红梅。他端起药碗,汤药早凉透了,喝到嘴里苦得发涩:“要不……我去王大夫那儿再抓副药?”
“别去了。”陈氏倚着枕头,指尖抠着炕席,“王大夫的药越来越贵,你这半年攒的那点钱……”她突然剧烈咳起来,手捂着嘴,指缝间渗出血珠,“大田,我不怪你,就是……”
“说什么呢!”大田慌忙拿帕子给她擦嘴,帕子上立刻洇开一片暗红,“我就不信治不好!”他转身翻箱倒柜,木匣子、棉絮堆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找出三块银元、几枚铜子和半袋霉米。
三块银元。
郎中说,川贝秋梨膏得五块,再加两味补药,至少得七块。大田盯着炕席上的血点,喉咙发紧——那是陈氏的命啊。
村头的老槐树下,几个汉子蹲在石墩上抽烟。大田扛着锄头路过,听见有人压低声音:“汇通钱庄的掌柜来啦!说是押粮棉涨跌的凭证,小本博大利,十日能翻番!”
“真的?”另一个汉子眼睛发亮,“我表舅家小子在城里粮行当学徒,说新麦快下来了,这价儿准涨!”
大田脚步顿住。他想起上个月去城里卖粮,粮行掌柜捏着麦子直摇头:“今年河南遭了虫灾,麦价怕是要跌。”可钱庄的人说“涨”……他攥紧锄头,指甲掐进掌心。
傍晚收工,大田绕到村东头的药铺。药柜上摆着个青瓷罐,贴着“川贝母”三个金字,他踮脚望了望价签——三块五。
“就想买这个。”他对掌柜拱拱手。
掌柜摇头:“这是零售,你那点钱不够配方的。”
大田攥着三块银元的手松了又紧。回家的路上,他踢飞块碎石,石子撞在土墙上,“咚”的一声,像敲在他心上。
夜里,陈氏咳得睡不着。大田坐在炕沿,借着月光补她的旧袜子。针脚歪歪扭扭,他想起成亲那年,陈氏也是这样给他补衣裳,灯下穿针的样子,比屋檐下的月亮还好看。
“大田……”陈氏轻声唤他。
“哎。”
“要不……别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