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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夜求药踏霜行(1 / 2)

青鳞是被一阵药香熏醒的。

她躺在周家柴房的稻草堆里,身上的网绳已被解开,鳞片上还沾着潭底的泥,却比在潭里时暖和许多。里屋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混着压抑的咳嗽声,像根细针戳着她的心脏。

“大牛,药……凉了。”

是个苍老的女声,带着气若游丝的颤音。青鳞扒着门缝往里瞧,只见土炕上躺着位老妇人,鬓角全白了,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正攥着儿子的手垂泪。她床头的药罐里飘着苦气,药汁表面结着层薄霜——显然是刚晾好的。

“娘,我再去灶上热热。”

说话的是周木生。他蹲在炕边,粗布短打上沾着草屑和泥点,左手背有道新添的伤,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青鳞认得这道伤——昨夜她被拖上岸时,看见他裤脚缠着的芦苇茬子划破了小腿,可此刻他的左手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顾着用右手捧起药碗,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烫。”老妇人缩了缩手。

周木生立刻把碗搁在炕沿,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那我再去寻些干柴,把火拨旺些。”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才站稳。青鳞这才注意到,他的鞋帮裂开了口,露出里面冻得发紫的脚趾,裤腿上的泥已经结成硬壳,膝盖处还沾着几缕芦苇——和她在潭边见过的那截网绳上的芦苇一模一样。

“大牛,别去了。”老妇人抓住他的手腕,“我这把老骨头……咳咳……活够了。你昨儿在潭里泡了半夜,可别再冻出病来。”

周木生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娘,郎中说那泥鳅内丹……”

“我就是个拖累!”老妇人突然拔高了声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你小时候发高热,我背你去十里外的药铺;你爹走得早,我靠给人缝补把你拉扯大……如今我老了,该走了……”

“娘!”周木生红了眼眶,跪在炕边把脸贴在她手背上,“您别这么说。我还欠您一顿红烧肉呢,等天好了,我下河摸两条大鲤鱼……”

青鳞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在潭底见过的一幕——三百年前某个冬夜,她化成人形后去镇上买胭脂,路过巷口时见个书生蹲在墙根,给个裹着破被子的老妇喂粥。书生的手冻得通红,粥碗沿结着冰碴,可他吹热了才喂,轻声说:“阿娘,慢些吃,儿子赚了钱,明日就给您买新棉鞋。”

那时她躲在墙后笑,觉得这书生傻气。如今才知,原来最傻的,是这世间最浓的情。

七日前。

映月潭边的芦苇荡还泛着绿意。周木生蹲在潭边,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郎中写的药方,“百年泥鳅内丹”几个字被墨迹晕开,像滴凝固的血。

“卖屋契……”他把破屋的木牌在手里转了转,“借据……”又摸了摸怀里皱巴巴的债条。最后,他解下腰间的渔网,网绳是他用旧棉线搓的,补丁摞着补丁,此刻却被他摩挲得发亮。

“娘,这是最后一回了。”他对着潭水轻声说,“您等着我,大牛一定把药带回来。”

第六夜。

月光像把刀,割得潭面生疼。周木生裹着件漏风的蓑衣,缩在潭边的老槐树下。他的脚趾早没了知觉,手心里的干饼硬得能硌碎牙,可他不敢嚼——郎中说,药引要配温酒服下,他得留着干饼,等抓到泥鳅后配酒给娘温药。

潭水泛着幽光,他盯着水面,眼睛酸得发疼。前六夜,他看见的都是月光碎银,偶尔有鱼群游过,却没半条泥鳅的影子。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树皮,血珠顺着树干往下淌,滴在潭水里,惊起一圈涟漪。

“或许……该放弃了。”他对着潭水嘟囔,“可娘的咳嗽声……”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老妇人昨夜的模样:她摸着他的头,说“大牛的手真暖”,可他知道,那是她烧得迷糊了。

第七夜。

风裹着霜花砸在脸上。周木生的蓑衣结了层白霜,睫毛上挂着冰碴。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忽然看见潭中心泛起一片幽蓝——像是有团火在水里烧。

“来了!”他猛地站起来,渔网“哗啦”一声落入水中。

泥鳅浮出水面时,周木生差点喊出声。那泥鳅足有两臂长,鳞片泛着幽蓝的光,尾鳍一摆,溅起的水珠都闪着星星点点的银芒。他认得,这就是郎中说的百年泥鳅。

渔网撒出去的瞬间,他的手在发抖。网绳勒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可他不敢松——这网是他用旧棉线织的,补了十七次,若松了,泥鳅就跑了。

“再忍忍,娘。”他咬着牙,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等抓到它,娘的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