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人祭(2 / 2)

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刻着血砚新生四个大字。沈砚坐在檐下,面前铺着张素白的宣纸,狼毫蘸着新磨的松烟墨,正为一位老妇人作画。

我家那口子......老妇人抹着眼泪,上个月失足落了汴河,至今没找着尸首......

沈砚没有说话。他笔尖轻点,在宣纸上晕开片淡墨——那是汴河的水,水纹里有片茜纱裙角,绣着半朵海棠。老妇人突然瞪大眼睛:这是我给老头子纳的鞋面!他走那天还攥着......

画到一半,沈砚停住了。他从袖中摸出半片海棠帕子,轻轻按在画中女子的腕间。老妇人哭出声来:对!他就爱用这帕子给我擦眼泪......

画成时,天已擦黑。沈砚在画角题了行小字:冤魂不冤,往事可追;以心为笔,以墨为舟。老妇人捧着画跪下来,额头碰在青石板上:先生,我看见他了......在画里冲我笑呢......

阿蘅,沈砚望着画中女子的眉眼,轻声道,你看,他们笑了。

风掀起门帘,卷进片海棠花瓣。沈砚抬头,看见虚空中浮着个半透明的身影:茜纱裙角飘着,眼尾朱砂痣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她指着画中女子的帕子,嘴角扯出个歪斜的笑:我从前总说,血写的字最怕被雨水冲。

现在我知道了。沈砚将狼毫递到她面前,墨写的字,也怕被真心遗忘。

阿蘅接过狼毫,在画角添了朵海棠。花瓣上的墨迹渐渐晕开,变成真实的红色——不是血,是春日的朝霞。

尾声·砚中春

百年后的暮春。

墨香斋遗址的考古现场,发掘出一方断砚。

砚身布满裂纹,却仍能辨认出底部的刻字:前世笔误,今世砚醒;血债已偿,唯欠春归。旁边的泥土里,散落着半片茜纱裙角,绣着未完成的海棠纹——针脚歪歪扭扭,像是谁在弥留之际匆忙绣就。

这是北宋的绣品。考古学家戴着白手套,小心地将帕子放进托盘,海棠纹在宋代并不常见,倒像是......

像是定情信物。

清脆的女声从人群后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个穿茜纱裙的姑娘站在碑前,眼尾点着朱砂痣,发间别着朵半开的野菊。她弯腰拾起块碎瓷片,上面用血画着个字,轻声道:我替他补完了。

风掀起她的裙角,卷起满地海棠花瓣。阳光穿过花瓣的缝隙,落在断砚上,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握笔的少年,一个是捧花的姑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