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破晓时分
废宅的夜来得格外慢。
沈砚跪在井边,掌心贴着新刻的字。砚台的青苔被夜露浸得发亮,井里浮着半片海棠花瓣,像谁轻轻搁下的信笺。他想起昨夜在壁画前守了整宿——那些血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浅褐,画中书生的眉眼渐渐模糊,唯有女子眼尾的朱砂痣,始终亮得像颗星子。
吱呀——
腐朽的木门突然发出轻响。沈砚抬头,晨光正从破庙屋顶的洞眼里漏下来,在供桌上投下斑驳的金斑。那支陪伴他十年的狼毫不知何时立在砚台旁,笔杆内侧的字被晨露浸得发亮,像谁用指尖反复摩挲过。
檐角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不是鬼祟的拖沓,不是野猫的跳跃,是绣鞋蹭过青石板的轻响,哒、哒、哒,一下一下,像极了当年阿蘅端着药碗来送茶时的动静。
沈砚站起身,喉结动了动。他摸向袖中,那里躺着半片茜纱帕子,边角的海棠被他用金线补好了——是昨夜在井底木匣里找到的,原瓣缺失的半朵,如今终于完整。
阿蘅......他轻声唤。
风突然转了方向。
穿茜纱裙的女子从檐角阴影里走出来,袖中飘落的不是纸钱,而是带露的海棠花瓣。她的发间别着朵半开的野菊,发梢沾着星点药渍,眼尾的朱砂痣在晨光下亮得惊人——与壁画中女子的模样分毫不差,却又比记忆中多了几分鲜活。
砚哥。她轻声应,声音像浸了蜜的春茶,我等了你八十年。
沈砚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起前世阿蘅被推进井时,最后喊的那声;想起井底木匣里那张字条:公子,我在春海棠开时等你;想起昨夜他在井边种的十八株海棠,此刻正绽放在晨光里,花瓣上还沾着夜露。
我学了三年工笔,两年写意。他举起狼毫,笔锋在晨光中轻颤,我画过冤魂的冤屈,画过生者的遗憾,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阿蘅笑了,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笑容漾开:少了颗真心。
她伸手抚过沈砚的手背,凉意顺着血脉爬进心口——不是前世的冷,是春日晨风的暖。你看,她指向院角的海棠树,这花该开在五月,可它偏要在九月陪你等。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满树海棠正开得热烈,花瓣落在供桌上,落在砚台里,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他忽然明白,阿蘅等的从来不是金镯子,不是状元红,而是他能真正懂得:笔墨不该是困住真心的牢笼,而该是传递温度的桥梁。
第十三章·笔墨新生
三日后,汴京城最热闹的虹桥边多了间砚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