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院”分三进院落。东厢是云袖的住处,窗下种着两株老梅树,廊下挂着月瑶绣的“松鹤延年”;西厢是月瑶的院落,院角搭了个葡萄架,架下摆着宋老爷当年送她的珊瑚石;中间是顾砚的书房“治世堂”,墙上挂着“松竹梅”三友图,案头堆着未批完的奏折。
这日,云袖坐在东厢的廊下,看月瑶指挥丫鬟挂绣品。月瑶踮着脚,将一幅“并蒂莲”绣品挂在廊柱上,回头对云袖笑:“云袖,你说,这花像不像当年我绣的那幅?”
云袖望着她发间跳动的银铃铛,想起两年前在宋府,月瑶举着糖画蚂蚱的模样:“像。”
“那……”月瑶歪着脑袋,“等开春,我们在院里种满松竹,好不好?”
“好。”云袖应了,“再种两株野蔷薇,你最爱的。”
暮春的清晨,松竹院的梅树开了花。
张铁嘴背着卦摊,沿着长安街慢慢走。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山羊胡被风撩起半撮,手里摇着三枚铜钱。
“列位看好了!张铁嘴今日算三卦,不算生死,不算姻缘,只算……团圆!”
他刚喊完,便见顾府的朱漆大门打开,一辆青呢小轿抬出来。轿中走出个穿月白衫的妇人,鬓边别着白菊,正是云袖。她扶着个穿湖蓝裙的姑娘下轿,姑娘腕上系着银铃铛,正是月瑶。
“这不是宋家小姐吗?”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惊呼。
“可不是!听说她被富商虐待,如今被顾大人救了!”
张铁嘴眯眼望去,突然愣住——那穿月白衫的妇人,分明是当年在宋府替小姐抄书的丫鬟;那穿湖蓝裙的姑娘,正是当年哭着要嫁顾公子的大小姐。
“列位看好了!”张铁嘴提高声音,“这二人,一个是草籽落石缝,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替人抄书,一个被人抛弃。可如今……”他指着云袖和月瑶,“她们手挽手,走进了‘松竹院’!”
人群中爆发出议论声:“这卦准!”“张先生的嘴,真是开过光的!”
张铁嘴却望着顾府的门匾,摇了摇头。他想起六年前在宋府花园,云袖替月瑶藏《诗经》的模样;想起三年前在贡院外,云袖举着野蔷薇等顾砚的模样;想起今日,两个姑娘在松竹院里,一个绣并蒂莲,一个种野蔷薇的模样。
“草籽儿啊……”他轻声叹道,“到底是长成了大树。”
这夜,松竹院的“治世堂”里,顾砚在灯下批改奏折。云袖端着参茶进来,放在他手边:“今日张铁嘴路过,说咱们是‘松竹团圆’。”
顾砚抬头,接过茶盏:“他说什么?”
“他说……草籽儿长成了大树。”云袖笑着,“你听,外头月瑶在教丫鬟们唱《关雎》。”
顾砚侧耳听了听,果然传来月瑶清亮的声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他放下奏折,握住云袖的手:“云袖,你看——”
窗外,松竹在风里沙沙作响,梅树的落英飘进窗来,落在两人的手背上。
“当年你说,草籽儿要顶开石头。”顾砚望着她,“如今,咱们不但是草籽儿,还是能遮风挡雨的树。”
云袖靠在他肩头,望着案头的“贞静夫人”金印,轻声说:“可我觉得,最珍贵的,是当年那个替小姐抄书的丫鬟,和那个在柴房替她捡书的公子。”
顾砚笑了。他低头吻了吻云袖的额头,指腹蹭到她耳后那粒小痣——那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把“松竹院”三个字照得发亮。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