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待在这。”林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胸腔里的怒火和悲痛被他死死压住,“秦军迟早会搜到这里。轻伤兵互相搀扶,能走的帮不能走的,我们往东边的密林撤,那里树密,秦军不好搜。”
“那校尉怎么办?”有人问,声音里带着犹豫。
“我背他。”林越的语气很坚定,目光扫过每个人,像一把刀,“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能多带一个是一个,但前提是,不能拖累整个队伍。如果有人实在走不动……”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留下。
这就是战争,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尽可能多的生存。林越想起扁鹊先生说过的“医道如兵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以前觉得是说看病要了解病情,现在才明白,在战场上,看病和打仗是一回事,都得权衡利弊,都得有取舍。
他背起李敢,感觉比之前更沉了些,不仅是体重,还有那份沉甸甸的责任。石门再次打开,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林越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前方是未知的密林,是可能再次出现的秦军,是更多需要做出的选择,但他知道,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也为了那些没能活下来的人。
第三节 轻兵互助
密林里的阳光被树叶切割成碎片,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碎金。
林越背着李敢走在最前面,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沙沙作响,像在给他们的脚步声伴奏。后面跟着十几个轻伤兵,互相搀扶着,脚步踉跄,却没人掉队。偶尔有鸟叫声从头顶传来,清脆得像银铃,打破短暂的宁静,让人想起这里曾经不是战场,只是一片普通的森林,有松鼠,有野兔,没有鲜血和死亡。
“歇会儿吧。”李敢在他背上说,声音还有些虚弱,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些,“我能走了,放我下来。”
林越确实累坏了,后背的伤口被汗水浸得生疼(之前挖防疫坑时被石头硌破的,还没好利索),双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膝盖在响。他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把李敢放下来,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像风箱。
轻伤兵们也散开休息,有的靠在树上,有的直接躺在落叶堆里,发出疲惫的呻吟。林越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扁鹊先生教他的“互助疗法”——让轻症病人照顾重症病人,既能减轻医者的负担,又能让轻症病人活动,加速恢复。
“都过来一下。”林越站起身,拍了拍手,拍掉手上的泥土和落叶。
轻伤兵们都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疑惑,像一群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孩子。
“我们得订个规矩,才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林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能自己走的,两两一组,互相照应。他帮你处理伤口,你扶着他走,谁也别掉队。”
“我们哪会处理伤口啊?”一个士兵挠了挠头,他的胳膊被箭擦伤了,伤口红肿,还在渗血,“弄不好感染了怎么办?”
“我教你们。”林越从药箱里拿出草药和麻布,“很简单,就用这个——”他举起黄连和马齿苋的混合药泥,是他在路上重新调配的,比例严格按2:1,“这两种草药,黄连杀菌,马齿苋消炎,按这比例配,效果最好。记住,先用干净的布把血擦干净,再涂药,最后用麻布包紧,别太松也别太紧,刚好能止血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拿起一个士兵的胳膊,先用清水(刚在小溪边接的)冲洗伤口,再用麻布擦干,然后涂上药泥,最后用麻布包扎,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士兵们看得很认真,虽然还是有点笨拙,但眼神里有了些信心。
“就像给庄稼除草,”林越比喻道,“及时除了,庄稼才能长;及时处理伤口,才能好得快。”
很快,轻伤兵们就互相帮着处理起伤口来。有的龇牙咧嘴地给同伴涂药,有的小心翼翼地包扎,虽然手法生疏,却比之前没人管强多了。石屋里那个刀疤老兵,被一个年轻士兵包扎伤口时,疼得直抽抽,却没骂人,只是咧着嘴说:“小子,轻点,别把老子的胳膊拧下来。”
“这样好。”李敢靠在树上,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像冰雪初融,“既不耽误赶路,又能处理伤口,还能让他们互相有个盼头,不容易掉队。”
林越笑了笑:“先生说过,‘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人走不远,一群人才能走得远。”他说的先生,自然是扁鹊,语气里带着怀念。
休息了大概一刻钟,林越让大家继续赶路。这次,队伍的速度明显快了些,因为轻伤兵们两两一组,互相扶持,没人再掉队。走得快的会等走得慢的,走得慢的也努力跟上,没人抱怨,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林子里汇成一股向前的力量。
走到一处小溪边,林越让大家停下来喝水。溪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阳光照在水面上,闪闪烁烁的像碎银子。他自己也喝了几口,冰凉的溪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些疲惫。他看着溪水倒映出的自己,脸上沾着泥和血,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些,像被打磨过的石头。
“你好像……变了点。”李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用溪水清洗脸上的血污。
林越转过头:“变什么了?”
“以前你总想着救所有人,”李敢看着他,目光很认真,像在审视一块璞玉,“现在知道,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责任。这不是冷血,是成长。”
林越沉默了。他想起狗剩,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一样疼,但不再像之前那么绝望。他知道,自己做的选择或许残酷,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可能是损失最小的。这不是为自己辩解,是战争教给他的、最无奈的道理。
“走吧。”林越背起李敢,“争取天黑前走出这片林子,到了主营地,就安全了。”
夕阳西下时,他们终于走出了密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远处能看见赵军的主营地,虽然城墙有些破损,旗帜也歪了,但至少是安全的,像一个等待游子归来的家。
“到了!”一个轻伤兵兴奋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家都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了些,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林越把李敢放下来,看着远处的营地,又回头看了看跟着他一路走来的轻伤兵们,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他们失去了一些人,包括狗剩,包括王三和赵四,但也保住了更多人,包括李敢,包括这些能互相扶持的轻伤兵。
这或许就是战争中的生存法则——不是完美的选择,而是在绝境中,尽最大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第四节 抉择之重
赵军主营地的篝火亮起来时,林越终于把李敢交到了军医手里。
军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脾气不太好,但医术不错。他检查了李敢的伤口,用手指按了按周围的皮肤,又看了看包扎的麻布,说:“处理得很及时,没感染,药也用得对路(黄连和马齿苋的配比刚好),只要好好休养,不出十天就能拄拐,一个月就能打仗。”他看林越的眼神里多了些赞许,“小子,有两下子,比那些只会放血的半吊子强。”
李敢拍了拍林越的肩膀,力气不大,却很真诚:“等我好了,请你喝最好的酒,赵地的烈酒。”
林越笑了笑,没说话。他累坏了,只想找个地方躺会儿,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是狗剩的脸。
他走到主营地边缘的一个帐篷里,里面都是些轻伤兵,有的在睡觉,有的在聊天,有的在互相检查伤口。他找了个角落,刚要坐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之前被他安排和别人一组的轻伤兵,耳朵少了一块的那个,正帮另一个伤兵换药,手法虽然生疏,却很认真,用的正是林越教的方法,黄连和马齿苋按2:1配的药泥,涂得均匀,包扎得也紧实。
“林越兄弟!”那轻伤兵看见他,高兴地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漏风(因为少了块耳朵),“多亏了你教我们的法子,他的伤口好多了,不疼了!”
林越走过去,看了看那个伤兵的伤口,确实比之前好多了,红肿消退了不少,没有流脓,边缘开始结痂,像春天土地上的新绿。他点了点头:“不错,继续保持,每天换一次药,别碰水。”
“哎!好!”轻伤兵应着,又低头认真地帮同伴包扎,动作比之前熟练多了。
林越看着他们,心里忽然很踏实。他想起自己做的那些选择:救李敢,放弃狗剩,组织轻伤兵互助……每一个都很艰难,每一个都带着沉重的代价,但最终,这些选择让更多人活了下来,甚至形成了一种可以延续的模式(轻伤兵互助)。
这或许就是战争中的生存法则——不是完美的选择,而是在绝境中,尽最大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他走出帐篷,坐在篝火旁,看着跳跃的火苗,火苗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忽大忽小,像他此刻的心情。他想起狗剩,心里还是疼,但不再像之前那么绝望。他知道,自己做的选择或许残酷,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可能是损失最小的。这不是冷血,是战争教给他的、最无奈的成长。
“在想什么?”一个声音传来,是李敢,不知道什么时候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军医给他的腿做了简单的固定,用两根木棍绑着,像个简易的夹板。
“在想那个孩子。”林越说,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
“狗剩?”李敢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篝火,火星溅起来,像烟花,“我知道你不好受。我第一次放弃弟兄的时候,三天没睡着觉,总觉得是自己杀了他们,梦里都是他们的脸。”
“后来呢?”林越问,眼睛盯着火苗。
“后来习惯了。”李敢的声音很平静,像一潭深水,“不是麻木,是明白,战争里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只有能不能活下去。你救了我,不是因为我比狗剩重要,是因为我能让更多人活下去。这不是你的错,是战争的错。”
林越沉默了。他想起扁鹊先生说过的“医者,不仅要会救人,还要会权衡。权衡不是放弃,是为了更多的生命”,以前他不懂,现在终于懂了。先生或许早就知道,他会遇到这样的选择,才会在教他医术的同时,也教他“取舍”和“责任”。
“对了,”李敢忽然说,“你组织的那个轻伤兵互助,将军听说了,觉得很好,说要在全军推广。以后每个营都要培训轻伤兵简单的包扎和处理伤口的方法,还要两两一组,互相照应。你这个法子,能救不少人。”
林越有些意外,随即笑了笑:“能帮上忙就好。”他想起那些互相扶持着走出密林的轻伤兵,他们的笑容,比篝火更暖。
“这不是帮忙,是救命。”李敢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你用你的方式,救了很多人,比你想象的多。那个孩子……他没白死,他的死,让你明白了战场的规矩,让更多人活了下来。这或许是他能做的、最后的贡献。”
林越没说话,只是拿起一根树枝,扔进篝火里。树枝“噼啪”作响,很快就燃尽了,变成灰烬,被风吹走。
夜深了,篝火渐渐小了些,变成一堆红火炭。林越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很多,很亮,像无数双眼睛。他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艰难的选择,还会有更多无奈的放弃,但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迷茫。因为他明白,成长不仅是学会救人,更是学会在救不了所有人的时候,带着那份愧疚和责任,继续救下一个,再救下一个。
这或许就是战争教给他的、最沉重也最深刻的一课。而他,带着这堂课的重量,会在这条医者的路上,继续走下去,一步一步,坚定而踏实。
远处的秦军营地也有篝火,像鬼火。但赵军营地的篝火更亮,更暖,因为这里不仅有活下去的人,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和那些在绝境中,用选择和责任点燃的、不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