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惨败的消息传回汴梁时,满城风雨。十万大军折损过半,先锋韩世忠被俘,童贯带着残兵狼狈逃回。消息像野火般窜过街巷,茶坊酒肆里的喧嚣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怒骂。
百姓们涌上街头,手里攥着残破的灯笼,脸上满是悲愤与惶恐。有人指着皇宫的方向高声痛斥:“蔡京、高俅这伙奸贼,整日只知搜刮民脂、蛊惑圣心,把我大宋的兵戈搞得朽烂不堪!”“童贯那阉贼,凭什么统领十万大军?他除了谄媚逢迎,还会什么?”人群越聚越多,顺着御街向宫门涌去,“诛杀权奸!重整朝纲!”的呼声此起彼伏,震得宫墙都在微微颤抖。禁军将士手持长戈拦在宫门外,面对激愤的百姓,却个个面露难色——他们心中,何尝没有对权奸误国的怨怼?
紫宸殿内,檀香与墨香混合着压抑的怒气,弥漫在金砖铺就的大殿中。宋徽宗赵佶面色惨白如纸,原本捏在手中的御笔“啪”地坠落在地,浓黑的墨汁溅在案上一幅刚完成的《瑞鹤图》上,将那几只姿态飘逸的仙鹤污成了墨团。他猛地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几,上面的玉砚、笔洗哗啦啦摔落一地,碎裂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废物!都是废物!”宋徽宗的怒吼声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十万大军!朕给了你们十万精锐,粮草军械堆积如山,竟被燕云那几万残兵打得落花流水!韩世忠被俘,全军折损过半,你们让朕的脸面往哪放?让大金、让西夏如何看待我大宋?”
蔡京、高俅、童贯等人齐刷刷跪在地上,锦袍沾了尘土,却顾不上拍打。童贯的官帽早已掉落,花白的头发散乱着,额头在金砖上不停磕着,“咚咚”作响,很快便渗出血迹。“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燕云军太过悍勇,那杨再兴手持长枪,连挑我军十七员偏将,岳飞更是少年猛将,率轻骑夜袭大营,用的是疲兵之计啊!我军长途奔袭,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才会中了他们的埋伏!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定能募集新兵,收复真定,将功赎罪!”
“再给你机会?”宋徽宗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失望与讥讽,“你若还有半分本事,也不会败得如此狼狈!当初你拍着胸脯保证,说燕云军不堪一击,如今却让朕的十万大军埋骨他乡!”他转头看向站在殿侧的李纲,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沉声道:“李爱卿,如今燕云军士气正盛,恐会乘胜南下伐宋,你认为该如何应对?”
李纲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陛下,童贯将军轻敌冒进,未察敌情便仓促进军,又加之军纪涣散,将士们离心离德,才导致此番大败。如今宋军士气低落,兵力受损,已无力再发起进攻。当务之急,是换帅固防,收缩兵力,坚守中原重镇,同时整顿吏治,安抚民心,恢复国力,待元气渐复,再图后续。”
“换帅固防?”宋徽宗眉头紧锁,在殿中踱了几步,“可如今朝中,谁能担此重任?”
“臣举荐宗泽大人!”李纲抬起头,目光坚定,“宗泽大人忠心耿耿,智勇双全,历任多县的知县,政绩卓着,深受百姓爱戴。他深谙军事,早年曾在西北边境抵御西夏,多次击败盗贼流寇,威名远播。更重要的是,宗泽大人刚正不阿,体恤将士,若让他主持河北、河南防务,定能凝聚军心民心,守住中原防线,阻挡燕云军南下。”
蔡京与高俅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心中暗喜。宗泽向来与他们政见不合,多次在遥奏他们贪赃枉法、误国误民,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让宗泽去前线,若是胜了,可解汴梁燃眉之急;若是败了,正好将罪责推到他身上,趁机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可谓一石二鸟。两人连忙附和道:“陛下,李大人所言极是!宗泽大人确是守城良将,素有威望,定能担此重任!”
宋徽宗见状,点了点头——他深知宗泽的才干,也知道百姓对他的爱戴,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宗泽确实是最佳人选。“好!传朕旨意!”他沉声道,“免去童贯河北宣抚使一职,贬为庶民,流放琼州;任命宗泽为河北、河南路宣抚使,节制各路宋军,即刻前往大名府坐镇,统筹防御事宜;调拨五万禁军、十万石粮草、五万支箭矢、三千副甲胄支援前线;严令各州府加固城防,招募乡勇,不得擅自出战,坚守待援!”
重和元年(1118年),宗泽升任登州知州。登州邻近京师,权贵势力伸手其间。如登州仅宗室官田就有数百顷,皆不毛之地,岁纳租万余缗,都转嫁到当地百姓身上。宗泽上奏朝廷,为百姓免去了这项负担。登州道士高延昭恃势犯法,宗泽依法于以处置,因此很受当地百姓的欢迎。
这日,宗泽正在府衙内批阅公文,讨论如何安置流民,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驿卒翻身下马,手持金牌,高声喊道:“圣旨到!登州知州宗泽接旨!”
宗泽心中一凛,连忙整衣焚香,跪接圣旨。当听到自己被任命为河北、河南路宣抚使,节制各路宋军抵御燕云军时,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化为沉甸甸的责任感。他叩首领旨后,当即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只带了几名亲信随从,便星夜赶往大名府。
沿途州县的百姓们得知宗泽受命主持防务,纷纷自发前来迎接。在相州城外,数百名百姓提着灯笼,捧着热气腾腾的米粥、馒头,候在路边。见到宗泽的车马,百姓们纷纷围上来,“宗大人,您可一定要守住我们的家园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将一个包裹塞到宗泽手中,里面是几件棉衣和一袋干粮,“大人路上吃,天冷了,保重身体。”
宗泽翻身下车,对着百姓们深深一揖:“诸位乡亲放心,宗泽此行,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朝廷的信任,绝不辜负百姓的期盼!”他看着百姓们眼中的期盼与担忧,心中感慨万千——大宋江山,终究是靠这些朴实的百姓支撑着。他暗下决心,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守住中原这片土地,护佑百姓们的安危。
三日后,宗泽抵达大名府。大名府是中原的门户,城高池深,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可如今,这座重镇却一片萧条。城门处的守军衣衫不整,脸上满是沮丧之色,见到宗泽的仪仗,也只是有气无力地行了个礼。城内的街道上,商户大多关门闭户,偶尔有行人走过,也都是行色匆匆,面带惶恐。
宗泽刚入城,便径直前往宣抚使司衙署。他没有休息,当即下令召集各路宋军将领议事。议事厅内,十几名将领分坐两侧,有的低头看着地面,有的唉声叹气,神色萎靡不振。真定惨败的阴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们心头。
“诸位将军!”宗泽身着青色官袍,虽年近六旬,却精神矍铄,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众将,“真定惨败,固然可惜,五万将士埋骨他乡,是我大宋的耻辱!但这绝非末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力,让众将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燕云军虽胜,却也伤亡不小,据探报,他们至少折损了三万兵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北境有金军猛攻会宁府,腹背受敌,绝不敢贸然南下深入!如今我等的任务,便是坚守中原重镇,安抚民心,整肃军纪,待时机成熟,再图收复失地!”
众将闻言,心中稍稍安定。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宗大人,如今我军兵力不足,各州府人心惶惶,城防也多有破损,如何能守住防线?”
“本帅自有安排!”宗泽沉声道,“从今日起,我宣布三条军令,尔等务必严格执行!第一,严整军纪!凡士兵骚扰百姓、克扣军饷、临阵脱逃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军法处置!第二,加固城防!各州府即刻组织士兵与百姓,日夜修缮城墙,挖掘壕沟,在城墙上架设床弩、投石机,储备足够的滚石、箭矢、火油、粮草等防御物资!第三,招募乡勇!凡年满十六至五十岁的男子,皆可参军,参军者家中免除三年赋税,战功卓着者,不仅有丰厚的赏赐,还可授予官职!第四,开通粮道!派精锐部队清除沿途的盗贼与燕云军游骑,确保各州府的粮草、军械能够顺利转运,相互支援,形成联防之势!”
“遵命!”众将齐声领命,声音比之前响亮了许多。宗泽的话语掷地有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心中对这位新任宣抚使多了几分敬佩。
宗泽当即展开行动。他没有留在衙署内发号施令,而是亲自巡查大名府的城防。登上城头,他发现多处城墙年久失修,有的地方砖石松动,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缺口。“这样的城防,如何能抵御敌军进攻?”宗泽眉头紧锁,当即下令:“传我命令,全军将士与城内百姓分段负责,三日之内,必须将城墙破损之处修缮完毕!凡参与修缮者,每日赏米二升,铜钱五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