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汉,非救宋。”**
范正鸿只觉天灵盖仿佛被重锤击中,一阵晕眩。他心如雷震,涕泪交零,匍匐在地,颤声问道:“倘救汉必灭宋,臣岂不成了天下唾弃的反贼?”
帝君漠然视之,声音如寒冰:“反赵氏者,未必反天下;扶赵氏者,未必扶苍生。史笔如刀,然刀柄在吾手中。后世但知汉家百姓得活,谁又在乎赵氏存亡?”
紫光忽敛,帝君形貌渐远,唯余那威严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中回荡:
“艮岳石起,方腊火发;汝若迟疑,万民皆为齑粉!待东南血成河、西北骨作山,悔之晚矣。吾赐汝三示——”
“其一,明日辰刻,有石自艮岳坠于汴河,裂为‘汉’字纹,汝见之,当知吾意不虚;”
“其二,后月十五,民夫歌《赤帝子》,歌至‘宋亡汉复’,万人同和,汝闻之,当断汝心中之疑;”
“其三,当汝拔剑四顾、不知向宋向汉之时,可夜观北斗,魁星若耀倍寻常,即吾敕汝‘救汉’之刻。”
“违此三星,天废汉祚;应此三星,虽万死吾亦庇汝!”
声绝,屋瓦无声复合,烛火“腾”地一下复燃,火苗比先前更旺。范正鸿霍然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湿透了内外重衣。他急步推窗,窗外天穹墨黑如旧,唯正北方紫微垣中,那颗帝星竟大如杯口,芒角赤紫,灼灼华光,仿佛一道目光,直射他的眉心。
次日辰刻,他正在院中练枪,管家连滚带爬地狂奔入报,声音都变了调:“侯爷!侯爷!出大事了!艮岳运石,绳断舟覆,那块巨石……那块巨石坠入汴河,捞上来一看,裂纹……裂纹分明是个‘汉’字!”范正鸿手中长枪“哐当”坠地,面色如纸,缄默不语。
后月十五,他换上便服,独自立在汴河桥头。果然,两岸劳作的民夫不知由谁起头,开始叩舷而歌:
“赤帝子,斩白蛇;赵家冢,开百花……”
歌声初时还零零散散,渐渐汇聚成流,如潮水般一波高过一波。当唱到“宋亡汉复”四字时,数万人的声音猛然爆发,汇成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连宽阔的河面都被震出圈圈涟漪。范正鸿伫立桥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滴落衣襟,染出点点暗红,他依旧一言不发。
是夜,他独上城头谯楼,寒风如刀,刮得他脸颊生疼。他仰观北斗,那颗魁星毫无征兆地爆亮,光芒竟胜过满月,一缕肉眼可见的紫气自天垂落,如一条灵蛇,直贯他的顶门。
“噌”的一声,他腰间长剑出鞘,寒锋映着漫天星斗,流转着森然的杀意。他忽然仰天长啸,啸声初时压抑,继而高亢,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决绝,响彻整个汴京城的上空。啸声尽处,他缓缓垂下头,对着漫天星斗,对着那颗耀眼的魁星,低低地吐出一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臣……领紫微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