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梦紫薇(1 / 2)

当夜,范正鸿独宿书房。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更鼓方过三更,那单调的“梆梆”声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催着魂魄沉入无边暗夜。案上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一个挣扎的鬼魅。灯芯“啪”地炸出一粒昏黄的火星,满室骤然一暗,只剩下窗外几缕清冷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屋内的轮廓。

他伏在案上,并未真睡,只是闭目假寐。这些日子,他心中积郁的愁苦与愤懑,比这汴京的冬夜还要寒凉。他空怀着一身后世的知识,却像一叶被缚住手脚的扁舟,在名为“历史”的狂涛中,眼睁睁看着它驶向既定的漩涡,无能为力。

就在这神思恍惚之际,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耳侧响起,仿佛从极高极远的九天之外传来,却又贴骨透髓,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范正鸿,范正鸿……”

他猛然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眼前景象非是人间幻梦——屋顶的梁瓦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无声地向两侧滑落,露出一片深邃无垠的夜幕。夜幕中,一道磅礴的紫光垂落,如天河倒悬,如长虹贯日,光华流转,却又不刺人眼目,反而带着一种源自太古的威严与慈悲。

光华之中,端立着一位帝君。他头戴七星冕旒,十二串白玉珠帘随着他无形的呼吸微微晃动;身披日月山河法服,金线绣出的星河在其上缓缓流转;手执一柄温润的玉如意,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眸子,灿若雷霆,亮如星辰,只是轻轻一瞥,便仿佛照透了范正鸿的五脏六腑,将他心中所有挣扎、不甘与迷惘都照得一片澄明。

范正鸿心知此非凡人,却无半分惧意,反而一股积压已久的悲怆如决堤洪水般涌上心头。他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却本能地觉得,这或许是天意给他这个异乡孤魂的唯一回应。他整了整衣冠,郑重地屈膝下拜,额头触及冰凉的地板,声音沙哑而沉重:

“下界武夫范正鸿,乃后世之人,知后世之事。然拼尽全力,眼见生灵涂炭,终不可改历史之走向。为天下万民,恳请天尊指点迷津!”

帝君开口,声若万座洪钟同时撞响,震得书房梁柱嗡嗡作响,却又奇异地只传入他一人耳中,清晰无比:

“吾乃中天紫微北极大帝,统御周天星辰,司掌汉家气运。”

“汉家气运?”范正鸿心中巨震。

“宋虽据中原,其祚已非汉统;赵氏偏安江南,弃九州如敝屣,早已失却天命。”帝君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范正鸿,汝非宋臣,乃是吾于紫微垣中亲拨‘贪狼’主星,再合上七杀、破军二星,借汝未来之魂,谪降此世。”

范正鸿愕然抬头,嘴唇翕动:“臣……是星宿下凡?”

“然。”帝君以手中的玉如意遥遥一指,正中范正鸿心口。他只觉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仿佛点亮了灵魂深处的某盏明灯。“那枚虎符不过是形器,‘紫微印’才是汝之真魂。吾送汝来,非为保赵氏社稷,专为续汉家命脉。”

帝君的声音陡然转厉:“汉家者,非刘姓之汉,乃衣冠之汉、礼乐之汉、万民之汉!江南赤子,皆吾赤子;江北遗黎,亦吾黎元!赵氏若惜民,则汝可暂借其器以救民;赵氏若残民,则汝当覆其器而救民!汝之使命,唯此八字——”

话音未落,范正鸿头顶的夜穹中,斗大的金字凭空出现,一笔一划如刀镌斧凿,带着煌煌天威,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