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一层被筛过的金粉,透过美术学院画室的落地窗,缓缓倾泻。光束里浮动的尘埃,仿佛也被镀上一层柔亮的金边,在空气里轻盈旋转。苏念星站在画架前,阳光把她的侧脸描出一道绒绒的轮廓,却照不进她收紧的指尖。画笔在她指缝里被握得发白,画布上原本该像泉水一样叮咚落下的线条,此刻却像被冻住的溪流,生硬、滞涩,发出看不见的裂响。
“念星——”
门“砰”地被撞开,夏晚星带着一身燥热的风闯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住,像沾了雨水的墨。她的手机亮得刺眼,屏幕的光映在她瞳孔里,像两簇跳动的幽焰。“你看学校论坛了吗?有人……有人发帖说你被陆氏集团的总裁包养了!还贴了你上次坐秦助理车离开的照片!”
“啪嗒——”
画笔脱手,砸进调色盘,钴蓝溅开,像一朵炸开的深夜烟花,扑簌簌落在苏念星的手背、衣角、乃至心口。她猛地抬头,阳光瞬间仿佛变成冷白色,照得她脸颊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尽,只剩眼底那枚惊惧的黑瞳,在寂静里疯狂放大。
手机被塞进掌心,屏幕上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
《美术学院大二苏某,弃艺术初心,攀附豪门当金丝雀》。
每一个字都在嗤笑,带着倒钩,撕扯她最柔软的内膜。评论早已滚成沸腾的岩浆:
“难怪最近全身大牌,原来是出卖灵魂换的。”
“普通家庭出身,不就是为了钱吗?装什么清高。”
“嘘——小点声,人家背后可是陆氏,小心律师函警告!”
更甚者,有人把“拜金女”三个血红大字,直接泼在画室门口的公告栏上,颜料顺着铁皮往下淌,像未干的伤口,一路蜿蜒到台阶,触目惊心。
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越收越紧。
苏念星想起那份藏在抽屉最底层的契约——白纸黑字,冷冰冰的条款像一道道铁栏,把她和陆廷渊框进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她不能说,不能哭,不能倒下。一旦泄密,父亲的债务会像雪崩,母亲的药费会断档,陆氏的股价会震荡,而她,将永远被钉在“违约者”的耻辱柱上。
“我去跟他们解释!”夏晚星的声音抖得像拉紧的琴弦,下一秒就要断裂。
“别去。”苏念星一把拉住她,指尖冰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越描越黑,他们不会信的。”
她弯腰去捡画笔,腰脊弯成一张拉满的弓,却再也射不出一支笔直的箭。脑海里,那些恶意的字句像成群黑鸦,盘旋、俯冲,啄食她仅剩的尊严;父亲的赌债、母亲的氧气瓶、陆廷渊深不可测的眼睛、公告栏上滴血的涂鸦……所有画面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高高吊起,脚尖离地,呼吸被勒成一丝丝游线。
画,再也画不下去了。
她机械地刮下颜料,洗净笔毛,把调色盘扣紧,像扣住自己狂跳的心脏。走出画室时,走廊的灯光忽然变得尖锐,同学们的目光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碴,从不同角度折射过来,落在她身上,发出轻不可闻却足以刺穿的“叮铛”声。她低头,抱紧画板,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起来,像逃离一场无声的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