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虽未言语,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呷了一口,但此举无疑默认了杜氏的话。
王玉瑱心中微动,从善如流地坐下,他尝了一口羊肉,点头赞道:“火候正好,多谢父亲惦记。”
王崇基在一旁笑着接话:“父亲可是念叨了你一下午,说你这趟出去怕是又顾不上吃饭。”
王敬直立刻找到了话柄,插嘴道:“就是!二哥你肯定是又跑去哪个酒肆……哎哟!”
他话没说完,便被身边的崔嫋嫋悄悄在桌下轻碰了一下,示意他莫要乱说。
王敬直讪讪闭嘴,埋头扒饭。
崔鱼璃和慕荷相视一笑,各自安静地用着膳食,偶尔照顾一下身边的孩子。
小小的旭儿学着大人的模样,用调羹舀起一颗肉丸,颤巍巍地想要放到王珪碗里,含糊道:“阿翁,吃……”
这一举动,让向来严肃的王珪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真切的笑意,虽未多说,却也将那枚小小的肉丸夹起,慢慢吃了下去。
饭厅内,烛火温暖,碗碟轻碰,家人间的低语与孩童稚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平凡却珍贵的天伦画卷,暂时驱散了笼罩在王玉瑱心头的阴霾与算计。
家宴在一种刻意的温馨氛围中结束。
碗碟刚撤下,杜氏便心照不宣地站起身,招呼着崔鱼璃、慕荷和崔嫋嫋:“走走走,咱们带着孩子们去暖阁里玩会儿,让他们爷几个自在说说话。”
她目光扫过王珪和王玉瑱,带着不言而喻的期望,希望这独处的空间能消融昨夜争吵的冰霜。
女眷们会意,笑着领命,抱着、牵着三个依依不舍的小家伙离开了饭厅。
王敬直也想厚着脸皮留在这里,却被王珪一个严厉的眼神盯在原地,随即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也离开。
王敬直只得郁闷地扁扁嘴,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心里暗自嘟囔:等日后我与南平公主成了婚,看你们还敢不敢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闲杂人等尽去,饭厅内只剩下父子三人,空气似乎瞬间变得沉凝起来。炭火盆噼啪作响,更衬得一时无人说话的寂静。
王崇基作为长子,率先打破沉默,试图找个轻松的话题,他看向王玉瑱,语气带着兄长惯有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二郎,你这一整天不见人影,忙些什么去了?直到这般时辰才归家。”
王玉瑱没有接这个话头,他甚至没有看王崇基,目光而是直直地落在主位上正端起茶杯欲饮的父亲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平铺直叙,却足以石破天惊的语气,抛出了一句话:
“爹,大哥,太子要造反了。”
“噗——”
王珪刚到嘴边的一口热茶猛地喷了出来,溅湿了身前的衣襟。
他顾不得擦拭,霍然抬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怒,压低声音厉喝道:
“你这混账东西!胡吣什么?!癔症了不成?!他是国之储君,是太子!这万里江山将来都是他的,他造谁的反?!造他自己的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