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瑱的正院书房里,此刻他正执着一封来自嶲州的书信,一字一句的看着。
书信是方庆写的,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王玉瑱总是忍俊不禁。
马骞算是王玉瑱见过的最为肥硕之人,方庆的体型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第一次见面时,他拖着那肥硕的身材要行跪拜礼,王玉瑱想起身拦住,方庆却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最后还是项方和段松一左一右将方庆扶起来的。
只是初次见面的滑稽不提,此人对钱财账目的敏感和掌控算是让王玉瑱开了眼界。
马骞作为投名状递上的五十多本账册,方庆一晚便整理的规规矩矩,条目醒然。
至此王玉瑱终于了解了惊尘族兄对其评价的含金量,不愧于那句“筹算账目之天才”。
而信中内容很精简,只是照常汇报盐场的盐务份例和日常琐事,王玉瑱细细阅毕,指尖在“份例已妥”四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便随手将信纸凑近烛火。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上来,迅速将密信吞噬,化作一小撮灰烬,飘散无踪。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元宝恭敬而带着一丝紧张的通传:
“二郎君,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张内侍,说是有陛下口谕,请您即刻接旨!”
王玉瑱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那副略带疏懒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个在阴影中审视着巨大财富与权力的冷峻身影,只是幻觉。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淡然应道:“知道了,这便来。”
陛下的突然召见,所为何来?
他心中瞬间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却已挂起了那副长安城勋贵子弟们熟悉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举步向外走去。
一路上,王玉瑱与张瑾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只是相对王玉瑱的沉静无言,张瑾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记忆中那个疏狂放达、醉眼朦胧的酒谪仙,如今虽蓄起了短须,眉宇间却更多了几分深潭静水般的沉稳。这般气度,当真只因容貌稍改?
两人一路沉默到甘露殿外,张瑾微微欠身道:“王公子请在此稍待,老奴先去禀报陛下。”
“好,王公公请便。”
没一会,殿外的小太监便高声通报宣王玉瑱觐见。
王玉瑱整了整衣冠,步履沉稳地踏入甘露殿。五年光阴流转,再度立于这九重宫阙之上,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御座之上的李世民,看着阶下躬身行礼的身影,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尤其在颔下那梳理齐整的短须上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讶然,随即化为带着几分欣慰的笑意。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和。
“五年不见,玉瑱蓄了须,瞧着倒是稳重了许多,看来嶲州的风沙,确实磨去了你几分少年孟浪之气。”
王玉瑱起身,垂首恭立:“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李世民也不多绕弯子,指尖轻点御案,旧事重提:“如今太常丞一职空缺,你本是熟手,可愿再履旧职,为朕分忧?”
王玉瑱几乎是想都未想,便躬身推辞,言辞恳切却异常直接:“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然臣自知才疏学浅,实非处理政务之材。
当年在太常寺任上,也多赖王主簿从旁鼎力相助,方能勉强支应。臣亦深知其为人勤勉忠厚,故而见其遭遇不公,蒙受欺压,方才忍不住仗义执言,恳请家兄主持公道。
此乃臣行事之本分,并非妄图借此回归旧职。”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能力有限,又将为王千成出头之事归结于纯粹的“仗义执言”,将自己与兄长的行为动机剥离了权力算计,显得光明磊落。
李世民听罢,眼中笑意更深,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刚欲再言,却见内侍张瑾快步上前,低声禀报:“陛下,韦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