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口中,自己勤勤恳恳,克己奉公,却无端遭到吏部恶意针对,得了个“下下”评等,仕途尽毁;连带许多韦氏一系的官员也受了无妄之灾,皆被评为“下中”。
他言辞激烈,将吏部官员描绘成故意找茬、欺压良善的恶吏,更是隐隐将矛头指向了主管吏部的长孙无忌。
“……姑母!这分明是看我们韦家好欺负,看您圣眷正浓,有人眼红,故意打压我们韦氏啊!长孙无忌他仗着是国舅,如此跋扈,您若再不开口,我们韦家往后在朝中还有何立足之地?!”
韦东霖说得激动,脸涨得通红,仿佛自己真是那蒙受千古奇冤的忠臣。
韦贵妃静静听着,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心中却自有计较。
她深知自己这个侄子是个什么货色,能力平平,骄纵有余,他的话,最多只能信三分。
待韦东霖说完,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宫闱中历练出的威压:
“哦?照你这么说,你竟是半点错处都没有,全是吏部官员故意构陷于你,欺压我韦家?”
“千真万确啊姑母!侄儿可以对天发誓!”韦东霖指天画地,信誓旦旦。
韦贵妃冷笑一声,凤目微眯,语气陡然转厉:“韦东霖!你当本宫是那三岁孩童,任由你哄骗不成?!你在太常寺那些勾当,真当无人知晓?”
“本宫最恨欺瞒!你若现在从实招来,或许还有转圜余地。若再有一句虚言,本宫立刻将你轰出宫去,往后你的事,休要再踏入宫门半步!”
她这话半是呵斥,半是试探,试图诈出韦东霖隐瞒的实情。
然而,韦东霖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声吓得一哆嗦,脸色白了白,却依旧梗着脖子,咬牙道:
“姑母明鉴!侄儿……侄儿或许偶有疏失,但绝无大错!此次考核,绝对是有人刻意针对,量刑过重!侄儿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噼!”
他之所以如此“硬气”,倒不是他骨头有多硬,而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祸事的根源,竟会牵扯到他那早已病故的堂弟家里那桩不光彩的骗婚。
以及他自己在太常寺刻意刁难、视为蝼蚁的那个小小主簿王千成!
在他那被家族权势蒙蔽的认知里,那等微末小吏,连让他正眼瞧的资格都没有,怎可能掀起如此风浪?他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韦贵妃见他虽然惊慌,却并未松口,反复强调是“针对”,心下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她沉吟片刻,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些许:“好了,此事本宫知晓了。你且先回去,安分些,莫要再惹是生非。”
“姑母!那……”韦东霖还欲再言。
“本宫自有分寸,退下吧。”韦贵妃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
韦东霖不敢再多言,只得悻悻然行礼告退。
待他走后,韦贵妃独自坐在殿中,秀眉紧蹙沉思许久,她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将近期之事在脑中过了一遍。
最终,她还是更倾向于相信,这是长孙无忌见自己日益得宠,心生忌惮,故而借考核之事敲打韦家,以示警告。
“哼,好个长孙无忌……”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朝堂之上你权势滔天,难道连这后宫之事也要插手不成?当真以为我韦氏无人么?”
她暗自决定,下次陛下过来时,定要寻个恰当的时机,似有若无地提上一嘴,就说吏部近来考核,对韦氏官员似乎格外严苛,引得族中人心惶惶。
她相信,以陛下对自己的宠爱,绝不会置之不理。
其实她若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便会想到长孙无忌无缘无故针对韦家这件事,有些牵强。
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几位皇子,都要唤长孙无忌一声舅舅,他地位超然,根本没必要刻意打压一个后宫妃嫔的家族。
一场因底层欺压而引发的风波,在这深宫妇人的误判下,其矛头竟阴差阳错地指向了那位位高权重的国舅爷。
而这误判,又将给本就复杂的朝局,带来怎样的变数?此刻,尚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