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此人以雷霆手段打破僵局,自己此刻恐怕仍是这刺史府中一个形同虚设、甚至身陷囹圄的傀儡。
是他驱散了盘踞在此的豺狼……
这个念头刚起,另一个更沉重、更令人不安的想法便接踵而至:
可……驱散了豺狼,迎来的这位,观其手段之酷烈,心性之难测,分明是一头更危险、更难以驾驭的猛虎啊!
我嶲州,莫非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刘伯英的心沉了下去,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既希望王玉瑱能彻底整顿盐务,又深恐这整顿的过程,会将嶲州拖入更深的血腥与无法无天的境地。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王玉瑱缓缓站起身。
他并未立刻言语,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张神色各异的脸,将他们的恐惧、不安、侥幸与探究尽收眼底。
这短暂的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压迫感,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片刻的宁静,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终于要开口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公子接下来的一言,将决定今夜宴席的走向,甚至决定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王玉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花厅每一个角落,字句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夺。
“诸位,”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仿佛在陈述一件既定事实,“我接下来,有一门大生意,要在这嶲州地界铺开。只是,摊子太大,人手难免短缺。”
他顿了顿,给众人留下消化这句话的时间,才继续道:“所以,我决定再找一些志同道合之人合伙。毕竟,有钱大家赚,才是长久之道,不是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邀请,但在场的没有一个蠢人,谁都听出了那平静语调下不容拒绝的意味。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才真正如同惊雷,在众人早已紧绷的心弦上狠狠炸响!
王玉瑱话音随意一转,仿佛只是顺带一提:“目前,赵家主已经入伙。剩下的人,你们可以慢慢思量。”
他抬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眸子终于透出一丝冰冷的锐光,如同出鞘的利刃,刮过马骞、吴本德等人瞬间惨白的脸:
“不过,我只给你们一晚时间。明日太阳升起之时,我要答案。”他轻轻吐出最后四个字,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漠然,“过期不候。”
“轰——!”
这番话如同在每个人脑海中引爆了火药!只给一晚时间站队!明天日出前必须表态!
那所谓的“大生意”,除了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瞬间灰飞烟灭的嶲州盐场,还能有什么?!
巨大的压迫感与紧迫感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但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甚至感到脊背发寒的是前半句——赵辞远已经入伙了?!
刹那间,所有目光,惊疑的、难以置信的、甚至带着一丝被背叛愤怒的,齐刷刷地射向了坐在角落,一直沉默低调的赵辞远!
只见赵辞远面对众人聚焦的目光,神色平静,甚至端起酒杯,向王玉瑱的方向微微致意,俨然已是同盟的姿态。
他什么时候投靠的王玉瑱?
是孙家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他到底跟王玉瑱说了多少?!
无数疑问在众人心中疯狂翻涌。赵辞远不同于孙宝财那样的莽夫,他心思缜密,在马骞的核心圈子里也占据重要位置,知晓太多内幕。
而此刻,最为惊惧的,当属马骞!
他肥胖的身躯剧烈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杯中酒液剧烈晃动,洒出大半。
他死死盯着赵辞远,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被“同伴”背后捅刀的巨大恐慌。
赵辞远的倒戈,意味着他们所有的底牌,可能早已被王玉瑱悉数掌握!这意味着,他们连最后一点讨价还价的资本都没有了!
王玉瑱将马骞那难以掩饰的惊惧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抛出赵辞远,不仅是为了展示自己已掌控局面,更是为了彻底击溃马骞等人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在绝望中,只能做出唯一的选择——臣服。
他不再多言,重新坐下,仿佛刚才只是宣布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整个花厅的气氛,已彻底降至冰点。
之前的阿谀奉承荡然无存,只剩下死寂般的沉默,以及沉默之下,即将爆发的、关乎生死抉择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