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瑱的身体骤然绷紧,族兄那句“排除父亲”的遗言如同冰锥,刺入他心中最不愿触及的领域。
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低沉而危险:“说下去。族兄……还交代了什么?他究竟查到了什么,才会招致杀身之祸?”
宋濂的目光越过王玉瑱,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与王惊尘最后一次密谈的那个夜晚。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缥缈与沉重:
“惊尘公子最后一次见我,是在他去徐州前的三天。他那时……很疲惫,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与悲凉。”宋濂缓缓道。
“他告诉我,他顺着嶲州盐场的线索,不仅摸清了马骞等人,更发现了一条隐没在巨额利润背后的幽灵船。这艘船,连接着嶲州的盐,河东的铁,甚至……可能还有边境的禁运物资。”
王玉瑱眼神锐利如刀:“这幽灵船的掌舵人,是谁?”
宋濂摇了摇头:“公子当时并未完全查明,但他确信,这利益网络庞大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单独的家族或权贵为之疯狂且铤而走险。
他怀疑,这不仅仅是外部势力的贪婪,更可怕的是,我们太原王氏内部……有人不仅是知情者,更是参与者,甚至是主导者之一。”
“证据呢?”王玉瑱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掐入了掌心。
“证据……”宋濂苦笑一声,“公子当时手中已有一些关键的账目副本和往来密信的线索,指向了几位……在族中位高权重的长老。但他还未来得及将这些证据安全送出,便……”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凝重:“公子当时对我说了一句我至今难忘的话,他说:‘宋濂,我此番前去,若有不测,你切记,害我者,绝非一人一派。这或许是一个……所有人都乐于见到的结果。’”
“所有人都乐于见到?”王玉瑱重复着这句话,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是。”宋濂肯定道,眼神清明而冷酷。
“公子触动的利益太大。对盐场背后的既得利益集团而言,他是必须清除的障碍;对王氏内部那些不愿看到惊尘公子势力继续坐大,或者本身就在那‘幽灵船’上分润的人来说,他的存在是巨大的威胁。
甚至对于朝中某些乐见王氏内耗、或与那‘幽灵船’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势力而言,一个强势、精明且试图整顿内部、切断某些灰色利益的王氏继承人死去,远比活着更符合他们的期望。”
宋濂看着王玉瑱逐渐变得苍白的脸,一字一顿地抛出最终的结论:
“所以,惊尘公子的死,从来不是一场简单的伏击。那支冷箭,或许来自某个具体的死士,但拉开弓弦的,是无数只看不见的手。
这是一场多方默契下的清除。有人提供了情报,有人调开了护卫,有人默许了行动,有人……在事后选择了沉默。这其中,恐怕就包括了您族中,那些对惊尘公子改革内部、触碰他们奶酪早已不满的族老们。
他们或许没有亲自下令,但他们的默许、他们的不作为,甚至他们可能故意泄露的行踪,都为那支箭铺平了道路。”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王玉瑱缓缓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族兄那张温润带笑的脸与眼前血淋淋的真相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与愤怒。他一直以为敌人来自外部,却没想到,最深的刀子,往往来自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