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坐在下首的孙家家主孙宝财,已是满面红光,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带着几分酒酣耳热的放肆,粗声道:“哎呀,王公子!您……您总盯着这些细枝末节作甚?多伤和气!”
他大手一挥,仿佛在驱散什么不愉快的东西:“不如这样!盐场往后每年的分红,您看上几成,尽管开口!我老孙再私人掏两千两……不,三千两现银!就当是给您的程仪!这件事,您就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吧!大家不都是……混口饭吃嘛?”
他这番看似豪爽实则无礼至极的话,如同一块顽石砸进水面,宴席上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家主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王玉瑱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看戏的意味。
他们想看看,这位顶着太原王氏光环的年轻公子,面对这等近乎侮辱的“收买”,会作何反应。
不等王玉瑱开口,另一位吴家家主也趁机附和,语气虽比孙宝财委婉,意思却别无二致:“是啊,王公子,我吴家也愿奉上厚礼,只求公子在盐场之事上……松松手,行个方便。”
一时间,宴席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马骞也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王玉瑱。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玉瑱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然而,下一刻,他竟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一个混口饭吃!”他笑得畅快,仿佛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笑声在寂静的厅堂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他端起酒杯,对着孙宝财和吴家主虚敬一下,语气轻松甚至带着几分赞许:“本公子又不是拦路抢劫的强盗,诸位何必如此破费呢?不过……”
他话锋一转,笑容可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既然诸位心意如此诚恳,本公子若是执意推辞,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好!这份‘心意’,本公子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哈!”
他竟然……答应了?!
这下,连马骞都愣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原以为王玉瑱会勃然大怒,或是不屑一顾,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轻易地就被这“几千两银子”和空头分红给打发了?
他心中瞬间涌起一股荒谬与轻视:看来这位王家公子,也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纨绔,之前的强硬恐怕只是装腔作势,胃口其实小得很。
唯有一直冷眼旁观的赵辞远,在桌下暗暗攥紧了拳。
他清楚地看到,在王玉瑱那看似畅快淋漓的笑容背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潭。
他知道,孙家主和吴家主那番蠢话,以及在场所有人那看戏的眼神,已经彻底触怒了这位看似随和的公子。
今夜,这些人怕是已在无形中,为自己掘好了坟墓。
王玉瑱面上与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仿佛方才的不快从未发生。然而在他心中,一场风暴已然成形:
看来在他们眼里,我依旧只是个需要靠家族名头唬人的公子哥罢了。
他们敬畏的是‘太原王氏’这块招牌,而非我王玉瑱本人。
倒也是…谈判,终究需要实实在在的筹码。
而我眼下,除了这副皮囊带来的虚名,还有什么能让他们真正感到恐惧和屈服的呢?
不怪他们敢如此放肆……
王玉瑱将杯中酒缓缓饮尽,甘醇的美酒入喉,却化作了燃料,注入他冰冷决绝的心田:怪我自己——还是太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