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除了一直沉默寡言、只是偶尔举杯的赵辞远外,其余几位家主皆隐隐以马骞马首是瞻,谄媚之词不绝于耳,纷纷向王玉瑱敬酒,极力烘托着热烈气氛。
酒过三巡,马骞见时机差不多,更是击掌唤来自家蓄养的舞女。一时间,环佩叮当,彩袖翻飞,曼妙身姿在厅中翩跹,靡靡之音绕梁不绝。
众家主看得目不转睛,唯有王玉瑱,只淡淡瞥了一眼,便举杯对刘伯英道:“世叔,嶲州风物,别有一番野趣。”竟是全然无视了眼前艳舞。
马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堆满笑容,正要再劝,王玉瑱却已轻轻将酒杯放下,发出清脆一响。他缓缓站起身。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方才还充斥着奉承笑语、丝竹管弦的花厅,霎时间鸦雀无声。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贵公子身上,连舞女们也识趣地停下动作,惴惴不安地退到一旁。空气仿佛凝固,只余烛火噼啪作响。
王玉瑱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张神色各异的脸,最后落在主位的刘伯英身上,微微颔首,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清朗,字字清晰:
“诸位盛情,玉瑱感念。嶲州此地,虽算是我王家祖籍之一,然家父常年或在长安为官,或归太原本宗,以致我王家在此地名声不显,根基浅薄,让诸位见笑了。”
他语气温和,仿佛闲话家常,却让在座众人心中莫名一紧。
“不过,”他话锋一转,如同暖流中骤然注入一丝寒意,“此次玉瑱归来,倒是有意在此长住些时日,也好重拾故里人情。”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如同猫儿审视着爪下的猎物:
“只是,近日偶闻一桩趣事,颇觉惊奇。竟听坊间传闻,说我嶲州地界……发现了一座盐场?”
“盐场”二字如同惊雷,骤然在寂静的花厅中炸响!
刹那间,各位家主心中俱是“咯噔”一声,脸色微变,方才饮下的美酒仿佛瞬间化作了冰水,沿着脊椎一路寒了下去。
他们最惧怕、最不愿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被这位王家公子轻描淡写地挑明了!
那昆明县盐场的利润实在太过庞大,即便要将大头孝敬给背后那位手眼通天的“保护伞”,剩余的分润也足以让他们这几家赚得盆满钵满,富甲一方。
正因利益动人心,他们才敢铤而走险,联手架空刺史刘伯英。
可如今,面对这位来自太原王氏的嫡系公子,情况截然不同。
刘伯英是朝廷命官,尚需顾忌法度规则,可五姓七望的顶级门阀,其能量与手段,远超他们的想象。
若王家真要强行插手,那位背后的“保护伞”是否还愿意、或者是否还能顶得住压力,犹未可知。
一时间,众人心中冷汗直流,眼神闪烁,不敢与王玉瑱对视,纷纷将求助或询问的目光投向马骞。
唯有赵辞远,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只自顾自地端起酒杯,细细品咂着其中滋味,那副超然物外的姿态,在惶惶不安的众人中,显得格外突兀。
王玉瑱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静待着他们的回应。
这场宴席真正的重头戏,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