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宫城,今夜灯火璀璨,笙歌鼎沸。两仪殿内,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依品秩列坐,觥筹交错,笑语喧阗。御座之上,李世民面带雍容笑意,接受着群臣一浪高过一浪的恭贺与颂扬。
“陛下天威浩荡,宵小之辈望风披靡,李艺逆党不自量力,终落得身首异处之下场,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皆是陛下运筹帷幄,用人得当,方有长孙司空、尉迟将军雷霆一击,迅即平叛!”
“此乃天命所归,大唐国运昌隆之兆也!”
颂声盈耳,李世民含笑受之,目光扫过殿下群臣,尤其在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功臣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李艺被部下所杀,献上首级,这无疑是最省力也最彰显“天威”的结果。他需要这场宴会,需要这满殿的欢声笑语,来向天下人宣告叛逆者的下场,巩固他至高无上的权威与合法性。殿内金碧辉煌,歌舞升平,一派帝国鼎盛的景象。
然而,仅一墙之隔的后宫,气氛却截然不同。
高密公主,李世民的同父异母妹妹,此刻正坐在立政殿的偏殿内,泪眼婆娑,全无平日里的雍容华贵。她面前端坐的,正是六宫之主,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今日穿着一身庄重的袆衣,头戴九龙四凤冠,仪态万方,只是那精心修饰的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她看着哭得几乎脱力的高密公主,心中暗暗叹息。
“皇后嫂嫂,”高密公主用绢帕拭着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声音哽咽破碎,“求求您,救救孝政吧!他……他只是一时糊涂,被李孝常那些贼子蒙蔽了呀!他毕竟是长孙家的子弟,是您的堂弟啊!看在……看在我们多年兄妹情分,看在长孙家的颜面上,求您在陛
她口中的孝政,便是她的驸马,因参与李孝常、长孙安业谋反案而被秦怀道秘密“请”回长安的长孙孝政。此事虽未公开,但如何能瞒过长孙皇后?她深知,参与谋逆,触碰的是陛下绝不容忍的底线,尤其是牵扯到宗室与勋贵,更是罪加一等。
长孙皇后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伸手握住高密公主冰凉颤抖的手,柔声道:“高密,你的心情,本宫明白。夫妻情深,难以割舍,此乃人之常情。”
她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清醒:“然而,谋逆大罪,干系国本,乃陛下心头最痛之处。孝政他……卷入此等泼天大案,证据确凿,莫说是本宫,便是满朝文武,谁敢在此事上为他求情?那不仅是触怒龙颜,更是将自己置于不忠不义之地啊!”
她看着高密公主瞬间惨白的脸,心中不忍,却不得不将话说透:“陛下乃天下之主,执掌律法乾坤。如何处置,自有圣心独断。我等后宫妇人,当谨守本分,为陛下管理好后宫,抚育皇子公主,方是正理。若妄图以私情干涉国法,非但不能救人,反而会引火烧身,累及自身与家族。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高密公主闻言,如遭雷击,浑身瘫软,伏在案上失声痛哭,绝望之情溢于言表。她知道,皇后嫂嫂说得在理,字字句句都是现实。可那是她的夫君啊!
长孙皇后默默地看着她哭泣,没有再多言劝慰。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她只是示意宫人换上新茶,静静地陪着。前殿传来的隐约乐声与欢闹,更衬得这后宫偏殿内的气氛压抑而悲伤。
一墙之隔,咫尺天涯。前殿是帝王权术与帝国荣耀的展示,是烈火烹油般的繁华;后宫则是被政治无情碾压的个人悲剧,是冰冷彻骨的无奈与哀伤。长孙皇后端坐着,凤袍之下的手微微收紧。她既是皇后,需母仪天下,维护国法尊严;她也是女人,能体会高密此刻的剜心之痛。这份清醒的煎熬,或许正是身处权力顶峰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她只能在这繁华与哀伤的夹缝中,守住自己的位置,也守住那微妙的、不容逾越的界限。
宫殿内喧嚣的宴饮终于散去,空气中残留着酒气与龙涎香混合的奢靡气息。李世民带着几分微醺的倦意,踏入了立政殿的后殿,这里是属于他与长孙皇后的私密天地。
长孙皇后早已卸去繁重的冠服,只着一身素雅的常服,青丝松松挽起,正坐在灯下翻阅着一卷书册。见李世民进来,她放下书卷,起身迎上,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亲自为他解下沾染了酒气的外袍,又奉上一盏早已备好的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