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沈婶叫的挺利索(2 / 2)

“借,不白要。”

“你打算啥时候还?”

“下个月领工资就还。”

沈若棠盯着她,“上回你借三块钱买布,说下个月还。后来呢?”

“那次不是……”

“借一次没还,第二次还敢来。这胆子,我倒该夸。”

宋之瑶低声说:“妈,您怎么总翻旧账。”

“账不翻,心不清。”

“可有的事翻来覆去说,也没意义。”

“对我有意义。

我这岁数记不住谁夸我,却记得谁赖我账。”

宋之瑶抿着嘴,眼圈发红,“妈,您是不是就不信我了?”

“信?我信豆腐都比信人强。豆腐坏了还能看见,人坏了得猜。”

“妈!”宋之瑶声音拔高,“我也不是那种人。您一直拿我当小孩看,我都二十六了。”

“你要真长大,就不会来问我八块钱。”

“那我以后不借了。”

“好。”沈若棠点头,“这话我爱听。”

宋之瑶站起来,气鼓鼓往门口走。

“妈,您这人说话真让人心寒。”

“你要怕冷,就多干点活。干热了不冷。”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声音发抖:“妈,您到底有多看不上我?我只是想让您夸我一句。”

沈若棠没抬头:“夸没用,夸能当饭?”

“可您从来没说过我一句好。”

“因为你还没做成让我夸的事。”

宋之瑶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手一抖,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毛线球滚出来,滚到沈若棠脚边。

沈若棠看了眼,弯腰捡起来,拍了拍灰。

“这线细,打衣服得耐心。你做得下去,我就知道你真改了。”

宋之瑶抽泣着说:“妈,您就不能有一次先相信我?”

“我一辈子信过人三次——一次信你爸,一次信你哥,还有一次信你。

结果呢?信谁,谁跑。

我这辈子信人不成,还不许我信豆腐?”

“您要真这么想,那咱俩说什么都没用了。”宋之瑶一抹泪,拎起包。

“没用的事我不做,你做去。”

她走出门,脚步乱。门口的石板被雨打湿,鞋底一滑,差点摔倒。沈若棠本能地伸手去扶,手抬到一半,又放下。

“走稳点,别摔。摔了疼,没人扶。”

宋之瑶没回头。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剩一句哑声:“您就这心肠。”

门合上。屋里只剩一阵风钻进门缝,带着冷。

沈若棠坐下,半晌没动。她的手摸到那团毛线,指腹下是细微的毛刺。

她低声道:“小的那时打毛衣,我说她线乱,她哭半天。

如今不哭了,也不打了。”

她说完自己笑了一下,却没笑出声。

——

天擦黑的时候,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急急三下。

沈若棠皱眉去开,门一开,宋之垣站在那。

“妈。”

“怎么,你们仨今儿排着来?”

宋之垣神色疲惫,衣服上全是泥,“我从镇上回来,听说您骂了哥。”

“骂?我还没用全劲。”

“妈,您能不能别老拿‘理’说事?

家里的人,哪能一辈子只讲理?”

沈若棠冷笑,“那你想讲啥?讲情?

讲情你找你嫂子去,别拿我当娘讲感情。”

宋之垣深吸口气,“您不讲情,那就讲实在的。

我这趟回来是想接您去我那边住。屋子收拾好了,干净,也暖和。”

沈若棠打量他:“你请我去住,是怕街坊笑,还是怕我真孤?”

“妈,您总这么说话,别人都不敢靠近。”

“靠近我干嘛?我又不是借钱机。”

宋之垣叹气,“我是真想孝顺您。”

“孝顺得有根。你这几年管我干啥了?

我病的时候你在哪?年三十那天你在哪?

现在房子盖好了,你才想起有妈?”

“妈——”

“别叫。”她打断他,“叫一声不顶账。你们嘴上的妈太多,心里的太少。”

宋之垣的脸有点挂不住,语气也冲了,“妈,您这脾气迟早得把自己孤成石头。”

“那也比让你们拿锤子砸强。”

他张了张嘴,忽然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

“这是我那边买的药,听人说您手经常疼。”

“药我不缺。疼是正常,手不疼才废。”

“您能不能就收着?”

“不收。”

“妈,您这样,人哪受得住?”

“受不住的早就死了。”

沈若棠一句话,把他噎住。

宋之垣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干脆笑了:“您就这么恨我们?”

“我不恨。恨是对有希望的人。”

“那您要啥?”

“我啥都不要。

你们要孝顺,就别拿嘴孝顺;要认错,就别再提‘妈’。

我这耳朵,听不出假的热乎。”

宋之垣盯着她几秒,叹气:“行,妈,我走。”

“你走慢点,别滑。

你二哥才摔过,省得你俩一块躺医院。”

他一甩门,出了院。

沈若棠目送他背影,嘴角微微一抿。

桌上那木匣还在,沈若棠伸手摸了摸,拿出那几张收据。

宋之叙、宋之垣、宋之瑶的名字排得整整齐齐。

她一张张对着看,嘴里轻声念:“大儿欠情,二儿欠理,小女欠心。”

她拿起笔,在空白处补了四个字——

“此账未清。”

笔尖划过纸,声音细,稳,像她的呼吸。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急不慢。

沈若棠停下笔,抬头。

脚步在门口停了两秒,有人轻声唤:“妈——”

声音是女的,不是宋之瑶,也不是赵茹安。

她的眉心轻轻一跳。

“谁?”

门外的人顿了顿,声音低低的:“我是贺秀妍。”

沈若棠那手还搁在纸上,笔尖一点墨未干。

“谁?”她再问一遍。

外头那女人的声音更低了些,像怕被风听去:“我……我是贺秀妍。”

沈若棠笑了一下,笑意没到眼里。

“你可真有胆,知道我在家还敢来?”

门外没声。

“站那儿干嘛?想求我还是想吵?”

沈若棠放下笔,“既然敢来,就进。”

门开得慢,外头的风一挤进来。

贺秀妍穿着件浅粉的外套,头发打着卷,脚上的皮鞋被泥水溅脏,显然是犹豫了很久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