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 / 2)

“小气好啊。小气的人能活久点,大方的人命短,早被人薅空了。”

赵茹安在一旁咳了一声,忍笑忍得肩膀发抖。

王桂兰嘴一噘,“嫂子,这一条街,谁不知道您现在日子好?帮我这点小忙算啥?”

“我日子好,是因为我不帮没理的忙。

你家那女儿出嫁,嫁妆都是你四处借的。别人借你一回你忘恩,我借你一回你翻脸。

我这桌布要是借给你了,喜酒喝完,八成你还得说我心眼小。”

王桂兰脸一阵红一阵白,语气也硬了,“嫂子,我没想到您这么看我。”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上回来借被单,说天冷;再上回借锅,说家里客人多。每次我借你,你都没还。你不是不会还,是看我不敢要。

现在我敢要了,你心里就不舒服。”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王桂兰的笑彻底僵在脸上,半晌才嘀咕一句:“嫂子,您这人可真精。”

“精好啊,笨的都被精的薅完了。”沈若棠瞥她一眼,“桂兰,做人得明白,欠钱能还,欠理还不完。你欠我那么多理,我得自己补回来。

从今天起,我这门不借,不赊,不惯。”

王桂兰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提着包走了两步,又回头,“嫂子,您这话可真伤人。”

“我说真话,你听着刺耳,那是心虚。

人要脸的时候,听真话都该谢。”

门一关,赵茹安“噗”地笑出声,“妈,您这回可真一刀见血。”

“刀不见血,不长记性。”沈若棠把桌上的布叠好,“我这人吃亏吃多了才明白,什么人该帮,什么事该断。

帮能帮的,理清;断该断的,心安。”

赵茹安忍不住感叹,“妈,您这话真得刻在门上。”

“刻门上容易,刻心上难。

茹安,记着,做人能借的,是信;不能借的,是理。理一借,家就乱。

我这辈子吃够那亏,再不想倒霉第二次。”

赵茹安笑着点头,“妈,您这人啊,越说我越服。那王桂兰这回怕是不敢再来了。”

“敢,她这人嘴甜。甜到腻就该来了。

不过下次,我连门都不会让她进。”

沈若棠刚把院门插上,还没坐稳,就听见外头有人拍门。

“沈嫂子——我呀,小周!”

赵茹安探头往外看,心里咯噔一下。小周是镇上的青年,嘴甜、手快,最爱拿着一肚子“新鲜事”来串门。可凡被他夸过的人,第二天十有八九出点乱子。

沈若棠抬头,淡淡地说:“让他进。”

小周推门进来,一脸笑,“沈婶,今儿真巧啊,我来给您报个喜。”

“我这年纪了,没啥喜可报。”

“哎呀,您哪能这么说。那不是,厂里要评‘文明家庭’,我就想着推荐您家。”

赵茹安忍不住乐,“我家还能评这?您可别拿我们开玩笑。”

“真不是玩笑。”小周拍着胸脯,“评上了还能得奖金,一家五十呢!”

沈若棠淡淡问:“那要花钱不?”

“哎,这您就问到点上了。按规矩,得先交点资料费,一家十块,不算多。”

沈若棠放下手里的碗布,抬眼看他,“十块?你替谁收的?”

“是——”小周声音顿了顿,“村里安排的。”

“谁安排?”

“就……老刘。”

沈若棠冷笑,“老刘这人,修路的钱还没还清,倒忙着评文明?

小周啊,你是年轻人,说句心里话,这跑腿的活儿可干不得。

人家在上面吃肉,你在

小周讪笑,“沈婶,您这是哪儿跟哪儿,我是真心替您家争光。”

“争光要讲理。没理的光,亮得快,灭得也快。

你这十块收得没名没份,回头真查下来,连你这嘴都赔进去。”

小周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沈婶,我就图个方便,大家都交的……”

“别人交不交我不管,我这家不交。

理不立,光越亮越假。

我这人啊,宁可黑点,也不假亮。”

小周脸一红,赶紧起身,“那我再去问问。”

沈若棠笑着点头,“去吧,别被人当枪使。”

他一走,赵茹安笑得不行,“妈,您这话把人说得都不好意思了。”

“他那种嘴,哄谁谁信。小心点准没错。”

她叠起抹布,语气慢下来,“这世上啊,讲情的不少,讲理的少。情说得多了就空,理要立住,情才稳。

人和人之间,全靠理撑,没理的情,就是废话。”

赵茹安点头,“妈,您这句话比规矩还硬。”

“规矩能改,理不能。”沈若棠叹气,“你们这一代啊,最爱讲‘随和’,可随和太多,就变成随便。

随便久了,人就轻。

人一轻,别人眼里就没分量。”

赵茹安看着她,忽然问,“妈,您是不是太不信人了?”

“不是不信,是不想再靠嘴信。

我看人不看他说什么,看他做什么。嘴再甜,事上歪一下,我就信不下去。”

她顿了顿,又笑了笑,“不过这也好,年纪大了,少事是福。人不来,我耳朵也清净。”

赵茹安笑,“妈,您这性子真稳。”

“稳不是性子,是命。

年轻时候我也冲,也信人,信多了心就碎。

现在我明白了,心要留一半冷,理要留一整条。

这样,谁也晃不动我。”

她说完,起身去烧水,火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平静得像一块石头。

赵茹安望着那背影,忽然想起以前的沈若棠,整天忙前忙后,谁求都答应。

现在她一句话能让人说不出声。

赵茹安早起去买菜,回来时看见院门前蹲着个女人,穿得利落,脚边放着个小包。

“您找谁?”

那人一抬头,笑得一脸热乎,“我找沈嫂子。你是她闺女吧?真像。”

赵茹安还没回话,沈若棠从屋里出来,目光一扫,“刘梅?”

那女人笑得更热,“哎呀,嫂子还记得我?这都多少年了。咱以前一块上工的,您还借过我缝纫机呢。”

赵茹安在旁边惊讶,“妈,她是以前那……?”

“对,就是当年那位,借机不还的。”沈若棠语气淡。

刘梅神色一窘,赶紧摆手,“哎呀,那会儿忙,真忘了。我今天来就是还人情的。”

“人情?”沈若棠冷笑,“借机子那年你说‘两天就还’,我等了半年。你要真来还,得把机子从老家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