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不能糊,人也不能糊。”
沈若棠也笑,笑里全是火光,“记住就行。”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暖,下午一过就凉。
街上卖菜的、卖布的、卖油条的都开始往门口收摊。
赵茹安的摊子却还亮。
她那排从广州带回来的衣服挂在绳上,
红的、绿的、蓝的,在风里一晃一晃,
人一多,颜色就跟着人影跳。
头一个月她赚得顺,天天有人来。
供销行的小伙子笑着夸:“赵茹安这手眼真尖,北方女人就爱穿亮的,你这是踩着风口。”
她也笑,心里甜。
每天起早贪黑,数钱都数得手抖。
可好景没长。
十一月一过,镇上另外两家也开始挂“广州货”。
价比她低,样子一样。
女人们挑花了眼,一边看她的衣服,一边说:“这边也有,便宜两毛。”
赵茹安第一次心慌。
晚上她回家,抱着账本算半天,利润薄得像纸。
沈若棠看她脸色不对,淡淡问:“摊上出事了?”
赵茹安低着头,“有人学我,拿货压价。”
“那就再想。”沈若棠语气平,“天大地大,风口换得快。”
“我也想,可他们货多,我压不过。”
“货多心乱。”沈若棠说,“别跟人抢,先看人买。”
赵茹安“嗯”了一声,心里乱成一团。
第二天,她早早到摊。
天阴,风刮得急。
她蹲在地上摆衣服,一抬头,隔壁新开的摊主正冲她笑。
“赵姐,听说你去广州进货?咱这也是南边来的,价更实惠。”
那人声音不大,却准。
边上的顾客立刻过去看。
赵茹安咬着牙,笑都没笑。
她心一凉,整天都没卖出几件。
傍晚收摊,风卷着灰,衣服边子打在她脸上。
她手一松,衣服掉地上,尘扑一身。
有小孩跑过来笑,“赵姐,风比你衣服还亮。”
她眼睛一酸,没笑出来。
那天晚上,她坐在灶旁,炉火烧得旺。
沈若棠在锅边翻豆腐,
火光照着她的侧脸,稳。
赵茹安靠墙坐,嘴动了几次,才挤出一句:“妈,我可能做不下去了。”
沈若棠没抬头:“咋的?”
“人家货多,价低,我这卖不动。”
“那你怕啥?”
“我怕亏。”
沈若棠放下铲子,看她一眼,“亏算是学费,不亏也学不明白。
豆腐都得先磨糊一次,才能磨细。
你这还没糊透,就想滑了。”
赵茹安鼻头一红,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甘心。”
沈若棠叹气,“不甘心好,甘心了就真完。”
夜深了,赵茹安回屋。
她打开账本,纸页有点潮。
那一行行数字在灯下看得人眼花。
她的手一抖,眼泪滴在纸上,晕开成一片。
她擦掉,却越擦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