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镇口的小酒馆里,一盏昏灯晃着。宋之叙趴在桌上,酒水顺着袖口往下滴。
老板不耐烦地收拾空瓶:“宋叙,你别喝了。厂里刚通知你,名额裁掉了。你啊,自己看着办。”
宋之叙抬头,眼神混沌:“裁我?”
“对,活留不下。”老板摇头走远。
他怔怔地坐着,耳边全是酒馆里破碎的吵闹。脑子一阵空。
没厂、没钱、没人要。
他忽然笑了,笑声沙哑:“都怪她。要不是她,哪轮得到我混到这步田地。”
风一灌,他的笑变成咳。他站起来,身子晃了两下,往家那条巷子走去。
沈家门口,夜色压低。
他拍门,声音又重又乱:“妈!我知道你没睡!”
屋里灯还亮着。赵茹安正收拾桌子,听声色不对,立刻拦在门口。
“妈,别出来,我去看看。”
沈若棠坐在火盆边,神情平静:“去吧,看他要说什么。”
赵茹安隔门问:“宋哥,这么晚了,找我妈干什么?”
外头一声冷笑:“找她!我要问问,她到底把良心给了谁!我在外头冻得像狗,她在家里吃肉喝汤,她就这么有本事?”
赵茹安忍了忍:“您这话不该说。您妈活得好是她的本事。”
宋之叙拍门的手越拍越响:“她有本事?她有良心吗?我是她亲儿子,她宁愿给外人留钱都不给我,她凭什么?!”
沈若棠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门前。
她手一抬,赵茹安本能地退后一步。
门开。
风灌进来,火光一晃。
宋之叙怔怔看着她。她穿着旧棉衣,发髻利落,眼神冷静。
“宋之叙,”她语气平缓却毫不留情,“你喝醉跑回来闹,是想让我可怜你?你要钱要人情都行,可我告诉你,良心早被你自己掏空了。家不是你想来就能回的地方,血也不是你想提就能换回的借口。你要混得像现在这样,不怪天、不怪命,只怪你没本事。门口的风冷,你要待着就待着,但我屋里不留不知好歹的人。”
她说完,抬手关门,动作不重,却一寸一寸稳。
门闩落下的一刻,赵茹安心口一紧。
外头的风呼呼乱刮,宋之叙怔在原地,像被人劈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捂着脸,半天没出声,只剩一阵破碎的笑。
“连骂我都懒得骂了。”
他转身离开,步子虚,背影被夜吞没。
屋里火光重新稳住。
赵茹安轻声问:“妈,您真不怕他恨您?”
沈若棠淡淡拨炭:“人啊,要么怕自己没良心,要么怕别人恨。我这辈子前一种怕够了,后面这种,轮不到。”
她把火拨旺,火光映在脸上,眼神清亮。
“有的人非要撞墙才认路,那就让他去。反正我这屋子,从今天起,只留清净人。”
早上天刚亮,镇上的街口就炸开了锅。
卖豆腐的李婶推车经过,猛地看到路边一滩酒瓶,旁边躺着个人。
她定睛一看,吓得一哆嗦:“哎哟,这不是沈嫂子的大儿子吗?宋叙!怎么睡这儿?”
人来人往,很快围了一圈。
“他昨晚喝醉了吧?看这阵仗,怕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你还不知道?他娘现在红得发紫,做豆腐赚得盆满钵满。人家有钱有名,哪还认他这种白眼狼?”
“可毕竟是亲妈,真不管啊?”
“管?呵,那你去管?她管了半辈子,换来一肚子冷气。”
一句比一句响。
镇上谁不知道沈嫂子这几年翻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