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卫生所的小病房里,窗外的风呼啦啦地刮。
屋子里弥漫着药味和一股消毒水的苦。
宋之叙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嗓子干得像刀割。
眼皮一掀,天花板的白光晃得他眼酸。
他试着抬手,却发现胳膊软得像面条。
手背上还插着针头,液体一滴一滴顺着管子落下。
他愣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慢慢清醒。
脑子清醒的那刻,心却开始疼。
他记得昨晚在街口昏倒前的那一幕。
风那么冷,他靠着墙坐着,嘴里干得起皮。
他想起沈若棠那句:“自己走出去的路,自己跪着也得走完。”
那声音像刀,割在心上,一点都不多余。
那时候他还不信,觉得她狠。
现在他明白了——狠不是天生的,是被一遍遍失望逼出来的。
他喉咙里滚了一下,想笑,又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的那一瞬间,眼泪顺着脸侧往下滑。
护士推门进来,见他醒了,松了口气:“你总算退烧了。要不是那几个卖菜的好心人,你今晚怕是挺不过来。”
宋之叙嘴唇动了动,嗓音沙哑:“……谢谢。”
护士摇摇头:“谢他们去吧。家属呢?没通知到?”
宋之叙顿了顿,低声:“我没家属。”
护士看了他一眼,也没再问,转身出门。
门带上后,病房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
门的颜色是旧的灰白,和沈家的门几乎一模一样。
他忽然出神。
眼前浮起一幕幕。
沈若棠坐在院里剥豆角,阳光落在她发上。
她手上老茧一层层,他从来没注意过。
她给他缝鞋、打饭、塞钱——他嫌她啰嗦,嫌她土气,嫌她不懂年轻人。
那时她总笑着说:“妈再穷,也不能苦了你。”
而如今,她那句“生死随他”,他想起来都冷。
可越冷,他越知道——
那是她最后一根心被拔断的声音。
他抬手遮住眼睛,肩膀微微抖动。
不是哭得大声,是那种憋着的颤。
药瓶滴空了。
护士进来拔针,他没动。
她走后,床头的水杯倒映着窗外一抹阳光。
宋之叙慢慢伸手去拿,手在半空悬了很久。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糙得发硬,布满裂纹。
忽然想起沈若棠的手——干、稳、有力。
那双手一巴掌打过他,也一辈子护过他。
现在,那双手不会再为他动一下了。
天快黑时,他下床走到窗前。
窗外有风,远处是通往镇子的那条路。
他记得那条路,沈若棠每天推着车走过去,去厂里干零工。
那时他嫌她慢,如今他连那速度都追不上。
他低声自嘲:“妈,你真没骗我。人要是没本事,风都能把他吹倒。”
风透进来,他浑身一颤。
眼泪没再掉。
只剩下喉咙的一声哑笑。
夜深。
他靠在病床边,手里攥着那杯水。
一夜没合眼,只在心里反复一句话:
“要是能重新来,我宁愿她骂我一辈子。”
可世上哪有重新。